病床上的媽媽睡得好安穩，像是多年來沒有過的沉睡，腿被架子支住，手上插滿了細小的管子。
醫生說，媽媽的生命並無大礙，不過仍處于昏迷狀態，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睡眠不足，營養有些缺失，造成左小腿下三分之一處脛骨骨折，腓骨中上部骨折，頭部也有踫撞，有輕微的腦震蕩，可能會有後遺癥，手術是不可避免的事。
「爺爺不知道麼？這里是他的醫院，他是院長，他不管麼？怎麼會這麼冷血？怎麼可以做到這樣毫不關心？」
「小姐，老爺很忙，所以」
「忙？是根本就不想管吧。當年跟媽媽結婚，爺爺是最反對的一個，什麼八字不符，什麼命中克夫，可是爸爸還是義無返顧。八年了，八年來爺爺怎麼對媽媽的，輝叔，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媽媽為什麼會從樓上摔下來？一天24個小時有多少時間在工作，輝叔你比我還要清楚不是麼？生病了不能休息，沒有看病吃藥，這是媽媽麼？」
眼淚吧嗒吧嗒，被單浸濕了一大遍，害怕打擾到媽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聲音也逐漸哽咽。
栗東東小心掖好媽媽的被褥，理了理媽媽的頭發，輕輕關好病房門。
院長辦公室緊緊掩閉著，栗東東直接推門而入，人影都沒有。
室內簡單整潔，除了一張木質床，一個書櫃，一張辦公桌外，沒有其他物品擺放在內。
栗東東走至辦公桌前，相框內一張張笑顏逐開的臉龐，逝去的人，在世的人。桌上的幾份病例資料，圈圈點點，紅筆記錄，密密麻麻。臉頰慢慢變蒼白，一點一點抓著紙張，揉成一團，手指關節突兀。
「小姐，你找院長麼？」一個身穿醫生制服的眼鏡小姐，雙手隨意插在口袋。
「栗院長，在哪里？」
一瞥清冷的目光，醫生停止前行的腳步，想不到這個嬌弱的身影，也有人看不到的冷淡，「在會議室，開會。」
栗東東強忍住淚水，慢慢把褶皺的紙張點點鋪平，走出數米遠，又走回來，放倒相框。
會議室內，一片安靜，每個身穿制服的人全神貫注，右手執筆，彼此相互點頭，只有一個約中年男子在多媒體前滔滔不絕，黯淡的燈光，投影出來的字在男子臉上顯現。
「砰」！
會議室交頭接耳，莽撞闖進來的女子，落魄，卻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一點一點朝大家走進，模糊的面孔慢慢隱現出來，陌生的女子，大家紛紛嚼著舌根。
「不好意思，我沒攔住她。」是剛剛在院長室的女醫生，「院長，這個女孩兒是找你的。」
在場的醫生全都看向坐在正前方面無表情的男子，坐在那始終是一聲不響，對剛剛在講座的男子點了點頭，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把筆插在胸前的口袋，整理桌上散亂的資料，整個過程，眼楮始終都未看向一個地方。
「您的工作就是工作，媽媽的命就不是命麼？您可以對每一個陌生人百般照顧，為什麼媽媽就分不到一點點？」推開前面擋路的身影，站在那個即將離去的男子身前，一聲斥責，卻有幾分無奈。
「呵呵，」一聲苦笑，「怎麼不說話？還是在承認，一向對病人仁愛的院長，對親人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魔頭？」
「趕緊離開這里！」抖動的胡須，此刻情緒波動，怒視的雙眼，鼻孔收縮。
「媽媽從樓梯上摔下來不知道麼？為什麼會摔下來，您不知道原因麼？摔成什麼樣了，您不想知道麼？」
「最後一次，我說，滾！」
「您放心好了，我不會要您的一分錢，我感謝我爸爸的當年的執著，才會有了我，我感謝您的‘教育’，才會讓我擁有這麼一個‘完美’的生活，我會治好媽媽，一定會！」
「啪！」
半空中，停留的雙手，顫動不停，嘴角抽搐。
空氣中，讓人不能呼吸，窒息，沉悶。有些人默默的離開會議室，還有些人坐在位置上，不敢動彈，瞪大的雙眼，眼前的一幕，著實讓每一個人都大吃了一驚。
一向溫文爾雅的栗院長，如今克制不住情緒，出手甩了一個女孩巴掌。
左半邊臉火辣辣的生疼，不重不輕，卻足以讓彼此面前築起一道堅實的城牆。
「栗東東！不準在我面前提起你爸爸！你根本什麼不懂！」
嘴角隱隱血跡，栗東東咬著嘴唇，視線模糊，眼前這個氣得早已不成聲的男子，僵在半空中的手，緩緩放下，背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