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員撤點和扁平化管理工作告一段落後，就在文一帆認為可以休整一下的時候，又來了新任務。
在尹力平的辦公室里，文一帆正認真地听著尹力平講話。尹力平一反常態，大有促膝長談的架勢。
「一帆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去年三月到職的，到現在已有一年半多了，你感覺這日子過得是快還是慢？」尹力平試探地問道丫。
文一帆不知如何回答好，想了一下，如實地說「有時快，有時慢，總體上還是快。媲」
尹力平笑了一下，「有句話不是叫度日如年嘛，壓力大，心情不好，這日子就過得慢。心情愉悅，精神狀態好，就會感到日子過得很快。別看這簡單的快與慢，它反映人生，事業和精神的狀態。你說總體上還是快，說明你人生，事業和精神都處在一種良好的狀態中。這一年多來，人事上驚濤駭浪的事不少，你都能應付自如，我沒有看錯你。好好干吧，下個月省分行就要我們推薦處級後備干部了。」
文一帆听懂了尹力平的意思，感激地說︰「沒有黨委的支持，特別是你尹行長的關懷，憑我的能耐，也難過這一年多來的溝溝坎坎。因為領導的器重，我有了一個寬松的工作環境，無後顧之憂，能盡力去工作，才會感到時間過得很快。到人事部門後，在工作中，有不少失誤，都是領導的及時化解，才化險為夷。今後，我會不斷地總結教訓，努力去工作，當然，還要靠領導多多勞心和關照。」
尹力平笑了笑說︰「今天，找你來，有幾件事與你商量一下。一是今年我們組織的兩次競聘考試，關上門說，不是很成功。我這里有幾封反映問題的信件，我認為真實性比較大，但我都壓了下來。」
文一帆驚訝得瞪大了眼楮，看著尹力平。
「兩次競聘考試的保密措施不能說不嚴密，」尹力平接著說，「但在關鍵的地方出了問題，就像我們在諜戰片中看到的一樣，似乎一切都很嚴密，但就在某個細微的地方有紕漏。第一次出題，我們是秘密出行，收繳手機，不準外出，電話鎖頻，但我們在最後一個環節中有漏洞，回來的時候在某縣住了一個晚上，晚上十二時，有一個評委有急事要與家里聯系，楊書記把手機還給了他，其他人兩兩三三找理由也來要手機，楊書記索性全給了他們，認為只剩下幾個小時就考試了，又是深夜，不會出事的。反映問題的人舉了幾個業務素質差的應聘人卻考出了高分，簡答題和案例分析題作答的與標準答案一模一樣。也有人反映了這次扁平化機關人員招聘考試漏洞更多，省行干校老師有底稿，許行長電腦有題目，你文一帆持有優盤，郵箱管理員有授權，每個環節都有作案時間。」
文一帆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記得第二次競聘考試出現泄密時，你想去追查，我沒有同意，」尹力平點燃了香煙，接著說︰「我從內心也想查個水落石出，嚴肅處理，但我忍了。因為我意識到，這是一個陰謀。那位得到標準答案的考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遺落了保衛崗答案的紙條，不符合情理，只有一種可能，是故意露出馬腳，目的是讓我們去追查，把事情鬧大，唯恐天下不亂，看我們的笑話，以此對我們這次城區扁平化改革發泄私憤，進行報復。」
「那他自己也要牽連進去。」文一帆不解地說。
「如果這是一個陰謀，他會采取自保措施的。比如，那份答案的手體可以請無關的人來抄寫，使你查筆跡毫無結果。更陰險的是，也許他是報考其他崗位的，故意用保衛崗的答案來迷惑我們，把我們引入歧途。這是一個金蟬月兌殼的計謀。」
文一帆驚愕得身上冒汗。
「如果是刑事案件或是經濟案件，有人舉報，那就非查不可。這僅是一般的違紀行為，而且很敏感，查第一次泄密，會把楊書記牽進去；查第二次泄密，會把許行長和你及省行干校老師帶進去。這樣，不就亂了套，捅了個馬蜂窩，把大家都螫了。」
文一帆不太苟同尹力平的觀點，委婉地說︰「尹行長說得有道理，但反過來，不查出來，大家都是嫌疑人，無關的人便會背黑鍋，有委屈，心里不好受。那些泄密的人今後更肆無忌憚。」
尹力平寬厚地笑了笑，「舉個例子吧。春日的陽光下，有一塊綠地非常漂亮，路過的人們都要停下來嘖嘖地稱贊。有一個細心的人，發現綠草叢中有一堆糞便大煞風景，他便走過去用樹枝撥動它，想把它移到一處灌木叢里。糞便表面是干的，其實里面還是濕的，挑動後的糞便發出了臭味，在陽光的照射下，臭氣越發濃厚，在空氣的流動下，綠地里散發出一片惡臭。」
文一帆看著尹力平，知道他想說什麼，全神貫注地听著。
尹力平接著說︰「去年春天那次機關查崗，今年春天從省行匯報回來路過新城支行，就是看見了春日綠地里的糞便。這兩次競聘考試題泄密又是兩堆糞便。去年機關搞末位淘汰後，是不是每年都搞一次，我認真思考過，結果還是決定不搞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怕出現第一次的情況，造成人心惶惶，軍心不穩，影響工作。」
「不全對，我怕搞壞機關作風，造成思想混亂。」
末位淘汰制本來就是整頓機關作風的，怎麼變成了搞壞機關作風？文一帆沒听懂，迷惑不解地看著尹力平。
「你想想，人在關鍵時刻的本能行為，就是保護自己，因為有了第一次末位淘汰的教訓，為了保住自己不被別人暗算，便會不擇手段去暗算別人。這樣，機關還有寧日嗎，思想能不混亂嗎，整個人生觀都要被顛覆。搞了幾次末位淘汰後，市分行機關便會變成一個爾虞我詐，欺善怕惡，虛情假意，道貌岸然的邪惡場所。」
文一帆不得不佩服尹力平深層次的帶有哲理的分析，但感到有點放大問題。
尹力平接著說︰「陽光下綠地里的糞便處理的辦法有三種，分上、中、下策。上策是，挖個坑，就地掩埋。中策是，用土把它遮蓋起來。下策是不動它，讓它慢慢地風化。陽光下的糞便，千萬不要去挑動它。我們看了很多歷史書，主動想去尋找問題的人，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沒事找事的人，不是很多。皇帝微服出訪的就那麼幾個，因為他們也不想看到他治理的國家那麼多問題。大臣去微服出訪，如實地向上反映問題，自古以來都沒有好下場，不是遭解職，就是被滅口。為什麼大多數領導下基層，對鞍前馬後，前呼後擁，明知道不好，為什麼不反對，為什麼不輕車簡從，去了解真正的情況，因為他不想去攪動那堆糞便。主動去尋找問題不是好事，一堆糞便，外表已風化，本不做任何氣味，你去攪動一下，臭味便出來了，逼著你不得不處理，而且這個上中下策也會弄得你不得安寧。」
尹力平看看文一帆，「如果你感到這樣的比方有點惡心，我們可以用另外的方式來詮釋它。對于一個患慢性病的人，治療的方法也有三種，一種是外科手術法，一種是針炙扎穴法，一種是服藥調理法。如果采用外科手術法，可能會一勞永逸，但在手術期間風險很大，人命關天。就像我剛才提到的四個問題，如果一查到底，決不手軟，可能有效果，但傷筋痛骨，皮開肉綻，肌體要慢慢地恢復。如果采用針炙扎穴法，治療時間長，也許有效果，但也有復發的可能，以後就離不了針炙了。這一方法用在我講的這四個問題上，就是見招拆招，有針對性地制訂措施辦法，加強制度建設，進行防範。如果采用服藥調理法，可能效果不明顯，也許能起穩定和延緩的作用。結合到我們對這四個問題的處理，就是加強思想道德教育，提高員工的素質，以靜制動。」
文一帆心里拍案叫絕，對尹力平又添了幾分敬佩和尊重。
尹力平又點了根煙，猛吸了兩口，然後說︰「哦，需要解釋一下，我以上的觀點，僅作為領導本人去主動尋找問題而有感而發，是個人觀點，有保守和消極的因素。請你不要受影響。對，有一點很重要，要澄清一下，我們職能部門檢查問題和處理問題不在其列喲。」
文一帆笑笑，說︰「尹行長，你說得很有哲理，我茅塞頓開，大受啟發，我認為你的觀點不是保守和消極，而是做人做事的策略，處理問題的奇招。」
「哦，我們現在說正題吧。」尹力平在煙灰缸上彈了下煙灰，「兩次試卷泄密問題我們雖然不查，但要防，確保今後不能再出現此類情況，你用什麼好招嗎？」
文一帆終于知道了正題，他想了一下，然後說︰「建立題庫。」
「談談具體的吧。」
「首先，編寫一本囊括銀行全部業務的復習資料書，內容越多，範圍越廣越好。第二，復習書最好是按考試題型編寫，這樣雖不利于理論知識的系統學習，但便于建立題庫，便于考生復習和短時間內強記。也有利于員工有選擇性的學習。第三，根據復習資料內容，編寫幾十套帶有答案的標準試卷，最好是三十套以上。這樣的話，可以防止作弊。」
尹力平半疑半信，「這樣就能防止作弊？」
文一帆肯定地說︰「完全可以。我們只要考試前兩到三小時就可以完成抽題、調題、編輯、打印，復印和裝訂全過程，沒有泄密的時間漏洞。」
尹力平大感興趣，「好，說說操作過程吧。」
「就以三十套試題為例吧，考入軟盤，為以防萬一，都要有備份盤。放入專用的保險櫃，兩人保管鑰匙。考試的當天早晨，在一名行領導和紀檢監察人員的監督下，開櫃抽簽，做三十個紙簽，由行領導親自抽簽，如抽到第十八套，便***軟盤，選擇這一套隨即打印一份，然後印刷試卷，裝訂密封。提前一刻鐘送至考場。從抽簽起，一直到開考，參加抽簽的任何人都不能離開視線，不能打電話。這個流程，可以說萬無一失。萬一三十套試卷泄露，也沒有事，一是在抽題後，可以變換一部分題目，五分鐘時間即可。二是三十套試卷題量很大，估計會涵蓋復習資料百分之八十的內容，全部熟記下來，很不容易，不能算作弊。我們的題庫每年更新和擴大一次，刪除一些過時的內容，添加新的知識點，到了五十套試題以上，也有幾十萬字，就是公開試題也無所謂了。同樣，我們的復習資料也要跟進，可以出第二冊，第三冊，一直出下去。三是由一人負責出題，形成標準試題後，由另一人為試題編號，出題人回避。」
尹力平連聲說好，問道︰「要多長時間，要投入多少人？」
「估計兩個月吧，還是借用原來三個人。」
「可以，你去安排，要抓緊。一帆，這個辦法不錯，治好了我的心病。事成以後，給你記一功。」尹力平笑著說道。
「還有一件事，我這里有一封舉報信，是舉報曲江王雄波的。楊書記出差了，本想等他回來處理，但怕有什麼變故，我看還是不等了。這封舉報信，從內容看，沒有實證，但反映的問題比較嚴重，應該是曲江的員工寫的。這件事本應監察室管，考慮到王雄波的特殊情況，我看還是以干部年度考核為名，你和錢正廉兩人一起去曲江吧，一定要保密，注意點方法，不要過早暴露了來意。」
「既然以干部年度考核為名，我就要帶一個人去，這樣比較正規，下次年度考核，曲江就不要去了。」
「可以。」
「王雄波什麼特殊情況，能示意一下嗎？」
「目前他正在跑一個大項目，如果知道有人調查他，可能會影響他的工作情緒，對這個項目的營銷也會有影響。唉，這是心高氣傲的結果，我提醒過他多次，都是耳邊風。在產品的創新上，在市場營銷上，該同志還是不錯的。如真有問題，我們不能包庇縱容，一定要嚴肅查處，如沒問題，還他一個清白。」
文一帆心想，又是陽光下的糞便，尹力平話中有話，又像查，又像保，他說的三招，我用哪一招合適？回頭與錢正廉商量吧。這次任務復雜，是燙手的山芋，千萬要慎重。他暗地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