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理想,終歸是理想,迷迷糊糊中,那醪糟粉子和醪糟粉子蛋的爭論麻醉了自己一陣子,坐在那巨大鐵塔頂上的監獄中,吃著醪糟粉子,居高臨下,好奇地觀賞「人間」一幕一幕故事,又糊弄了自己好一陣子。可那肚子居然不依不饒,由那里發出,再傳遍全身的虛弱感覺不斷襲擊我的神經,我漸漸感到不支,最後終于昏迷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茫中我鼻子下的「人中」襲來一陣刺痛,那疼痛難忍,我一掙扎,卻聞到一股強烈的饅頭異香!我驚喜地睜開眼楮,看到一張世界上最熟悉的臉,那是我的哥哥,守倫!
「哥哥!哥哥!」
「快吃!快吃!」
哥哥把一個饅頭塞進我的嘴里,我的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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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在成都南郊的15中讀書,我在市中心的27中,成都南門大橋正好在兩個學校的中間。
以後的13天,我哥哥每天擠緊褲腰帶,把伙食團分到的那一份,每餐都吃得「心欠欠」的飯無可賴何地再分出一半,空著肚子端到南門大橋上給我吃。十幾歲正在抽條發育的他能量本來就差一帽子遠,再失去一半!我哥哥課余的時間只好溜回宿舍躺在床上一人苦熬!
很快,我們三兄弟中最「胖」的他也被折騰成了一只瘦猴子,他騰出的能量把我從已經變得麻木,正漸漸失去知覺的「軀殼」中喚醒,兩人在那城南大橋上攜手餓成了一團!
13天!那難忘的日子,使我倆與「糧食」建立了一種異常復雜,異常深沉的愛與恨,我們倆後來絕對不敢再談起這段舊事,提起就有禁不住的眼淚汪汪,唯恐如江河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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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了班上,金庭樹同桌見我回來,臉上露出不可抑制的驚喜,但那天上學稍早,還沒到上課時間,我們不能講話。她眨眨眼就一人扒在桌上寫紙條,趁我與其他同學寒暄時用她三只手的特技悄悄塞進我的上衣兜里,沒有引起任何同學的注意,我發現後,連忙轉身掏出來打開一看,上面寫道︰
「你家里人有收到我的信了嗎?!」
啊!原來如此!是她給我哥哥通的風報的信!我的鼻子一下酸得要流出眼淚,上嘴唇咬住下嘴唇,對她默默地點一下頭。
提不得的!!一提,我又想起我哥哥為了我,這十幾天熬下來,「龍兒」瘦成了今天的光骨頭架架!
包不住的眼淚又滑到了眼眶邊邊!
我耳邊出現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這十幾年來,在朦朦朧朧的半夜里,在睡夢中,我經常听到有人在叫︰
「龍兒!龍兒!」
吵醒後,我听出,那是在家里一貫很低調的老爸的聲音!是老爸在夢里抑制不住興奮而亂叫的聲音。我覺得很奇怪,就問起我媽,這是怎麼回事?我媽講︰
「那可不是!當年,你們袁家在資中開糖廠,是有名的商家大戶,我跟你爸結婚,在教堂舉行婚禮是當時資中的一件‘洋盤’大事,還上了報子!後來我們一鼓作氣,生下你哥,如願以償得到‘龍子’!從此後繼有人,對袁家的祖先有了圓滿的交待,你老爸當然興奮得每天晚上大叫‘龍兒’!」
一股強烈的負疚感在我心中直接升了起來︰我哥哥,龍兒,已經被我折騰成了猴兒!我該怎麼向我袁家的老祖宗交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