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少芳的父親很快就醒了過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跟譚少芳的母親離婚。
譚少芳的母親也不慌張,扶著譚少芳的父親坐起,拿了枕頭靠在他身後,又給他倒了杯水。
做這些的時候,譚少芳的母親臉上一直很平靜,像是沒听到她丈夫的話般。
譚少芳站在另一邊,沒有說話,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少芳,你去替爸辦出院手續。」
譚父推開譚母,不看他,只對譚少芳說。
譚母也沒說什麼,譚父把她推開她就隨著他推開的姿勢站到了一邊。
「爸,您這身體……醫生說再留院觀察觀察。」
「不用觀察了,爸沒事,爸想去公司看看你哥。」
「我哥他……現在應該不在公司,他剛才來過醫院了,看爸還沒醒就又走了,跟他一個朋友一起。」
「他來過了?那他有沒有說什麼?」
「是,因為知道父暈過去了,所以特地過來看看,見爸沒什麼事就又走了。」
這時候譚母笑了一聲。
「特地,我看他是特地帶著蘇禾的弟弟過來要把我送去坐牢的吧。」
「媽……剛才要不是哥攔著,蘇禾的弟弟都要打到你了。」
「是啊,我還得謝謝他,你沒听到嗎,姓蘇的要送我去坐牢呢,你哥說什麼了,你說什麼了?我白生白養白疼你了是不是?到頭來你合著外人要把你媽送進監獄是不是?」
譚少芳無語,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天花板。
別問她,什麼也別問,她壓根就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要可以,讓她去坐牢好了,讓她去好了。
「你自己都做了什麼,現在還怪起女兒來了,跟你生活了幾十年,我還一直當你性格溫婉,你對我媽好,我少山好,我還一直以為你是真心的,原來都是裝出來的。
你騙得我好苦,少山跟你的生活本來也不起沖突,你要實在不喜歡他,你就避著他算了,你、、你說你為什麼要害他,送你去坐牢怎麼了,你就該去坐牢。」
譚父激動地抖著手,大口喘著氣,譚少芳怕他再暈過去,趕緊跑過去給他順氣。
「爸,爸你別動氣……」
譚父暈倒的樣子實在是把譚少芳給嚇著了,到現在她仍然心有余悸,在她心中,她父要一直高大的像座山一樣,可那樣高大的人,說倒就倒下了。
她十分自責,她不應該這麼沖動,應該听他哥的話。
「呵呵,你也知道跟你生活了幾十年的人是我?我還以為一直睡在你旁邊的譚氏呢,我跟你生活了幾十年又落著了什麼,從你佷子上位開始,我就知道今後肯定落不著我的好。他手生的時候,就利用我們,一旦養熟了,第一個開刀的還不是我。」
「他拿你開刀,怎麼拿你開刀了?沒有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嗎?他哪點對不起你了?」
「你要說什麼都可以,反正在你心目中你佷子是一千個好一萬個好,我就根人老珠黃的草。可是老譚,這麼些年,你捫心自問,我哪點又對不起你們父女了,我做的哪件事不是為了你們父女著想。你哥哥嫂子早死,你就把他當成你的責任,你自己也就算了,還非得逼著我把他當半個兒子。
可是我呢,我自己的兒子呢,你說啊,我兒子呢……」
譚少芳感覺她爸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呼吸都慢了下來,心中不禁狠狠一痛。
到底還是因為這件事。
譚少山其實有個親哥哥,跟譚少山差不多大,譚少芳還記得她小時候最得意的事就是有兩個哥哥,因為兩個哥哥都寵著她護著她,既使她女乃女乃不怎麼喜歡她,可她還是很幸福,有疼愛自己的爸爸媽媽,還有疼愛自己的兩個哥哥。
他們三個的名字都是她女乃女乃取的,譚少軍、譚少山、譚少芳,雖然她不懂這名字到底有什麼意義,不過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只有很親的人,名字才會這麼相像。
可是就在她七歲那年,有一天她跟兩個哥哥在附近公園里玩的時候,玩著玩著就被一群陌生人給搶著抱進了輛面包車。
七歲的她還不太懂,只記得兩個哥哥緊緊抓著她的手,讓她不要害怕。
其實她早就嚇得沒有了心神,從被強帶上車的那一該就開始哭,哭到抓著他們的人惡狠狠地對她說不準哭,她就一直流淚一直流淚,想哭又不敢哭出聲。
其實後面的事她都記不清了,只知道那時候他們被關在一間黑暗的集裝箱里里,也不知道關了幾天,因為里面實在是太黑,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她只記得那時候很累很餓很困。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傳來很大的動靜,有人聲,狗聲,還有……槍聲。
直到她感覺被人抱起,她才勉強地睜開眼,抱著的是位穿著制服的年輕警察,她轉過頭四下看看,另一個警察抱著少山哥哥,而她父親那時候正抱著他的哥哥,她看到她哥哥軟趴趴的在她父親懷中,她看到了從她哥身上流下來的血。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她親生哥哥,從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總听到她媽媽晚上哭泣的聲泣,還隱隱會傳來幾句,為什麼死的是她兒子不是他之類的話,而她父親通常在這個時候都會選擇沉默。
後來漸漸地听不到她母親的哭聲了,整個譚家都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她也不敢提,她從來不敢問她父母,她哥哥去哪了。
她母親又變回那個溫柔的母親,她以為一切又像從前一樣,只除了,她的哥哥不見了之外。
她也是後來輾轉從別人那里得知,當時他們三個被幾個走投無路窮凶極惡之徒綁架,綁匪當時要三百萬的贖金,而且還要現鈔,既使當時譚氏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大公司了,但在她們小的時候,三百萬也不是個小數目,又是要現鈔,所以一時間她父親跟她女乃女乃四處拼湊,最終也只湊足了兩百萬。她父親一邊湊錢一邊悄悄報了警,然後就帶著這兩百萬跟警察去了關他們的地方跟綁匪交易。
可是那些眼里已經只看得到錢了,哪里還容許別人跟他討價還價,他們說,三個孩子,一個孩子一百萬,如果譚少舍不得那點錢的話,他們也沒辦法。
後來的事是譚少芳自己猜的,以她父親的性格,不難猜出他會做出什麼選擇。
她一直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母親心口上的傷已逐漸愈合,沒想到,這件事在她母親心中,一直是條隱痛。
果然,一提到她哥哥,譚少芳的父親就沉默了。
要說他做過的唯一愧對譚少芳的母親的事,就是沒有在那場綁架案中把他們的兒子活著帶出來。
「把我送去坐牢,呵呵,你為什麼干脆送我去死,你送我下去陪少軍好了,你直接拿把槍把我打死好了。」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整間病房里都只听到她母親的哭泣聲,直到良久之後,她父親才疲憊而又緩慢地開口。
「你要真恨……就恨我好了,當年是我沒有用,沒能把我們的兒子救出來,跟少山有什麼關系,你要想讓誰償命,你就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爸……」
譚少芳的父親這心灰意冷的話令她肝膽欲裂。
「爸,你別這樣,你要有什麼事,我要怎麼辦,爸……」
譚父悲慟的轉過頭,伸手拍拍譚少芳的腦袋。
「是爸沒用,是爸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哥。」
譚父擺擺手,自己下了床,也沒讓譚少芳扶,自己就慢慢地走出了病房。
譚少山動作迅速地作了一份股權讓渡書,把譚氏的股份重新做了調整,他個人手中握著的譚氏三分之四十三的股份全部轉了出去,譚少芳名下百分之三十,蘇禾名下百分之十三。
譚少山做這些的時候並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文件做好之後就約了律師一起去了公證處進行了公證,隨後把這份文件鎖進了銀行的保險箱。
晚上的時候譚少山打電話給譚少芳,得知叔叔已經執意出院回了家之後,就直接開車去了譚少芳家里。
譚少山進了門,只看見譚少芳一個人在。
「爸在樓上休息,你要上去看他嗎?」
譚少芳今天哭的太狠,整個眼楮都是腫的,臉色也很蒼白。
譚少山換了鞋,點點頭,像平時來看他叔叔一樣,表情平靜。
等到譚少山走上樓梯,站在樓下的譚少芳才問。
「哥……你會送我媽去坐牢嗎?」
譚少山面部一緊,轉過臉,安撫性地笑了笑。
「哥不會做那樣的事。」
譚少芳說不清听到她哥說這句話後的心情,她只覺酸澀難當,不管站在誰的角度。
她母親,她哥,亦或是蘇禾。
她覺得不管事情最後發展到什麼地步,余生她都不會再有開心的日子了。
那種日子,早結束了。
蘇舟做了幾個大的動作,也不一味的要整垮宋家或是譚氏,而是弄了幾個大起大落,說白了,他就是在玩,玩得宋遠江好幾次都差點心髒病暴發。
宋遠江的那只傷腳,因為沒有及時護理而感染,他再打電話給張磊的時候,張磊這回听從他師父老人家的教誨,從新把丟了的白大褂夢想,又穿回了身上,義正嚴詞的告訴宋遠江。
「宋先生,這次真的走不開啊,您還是自己來趟醫院吧,要是您自己走不動,我幫你叫輛救護車,您看……」
還沒等張磊說完宋遠江就摔了電話,腳還是要的,所以他必須得到院,當然,沒有听張磊的餿主意叫什麼救護車,而是打電話讓司機開車送他去了醫院。
沒想到宋遠江在司機扶著他醫院的時候,踫到了手上不知道拿著什麼東西正往外走的譚少山。
宋遠江的腳步停了下來,眼楮一直看著譚少山,似乎想說什麼,但譚少山目不斜視地越過了他,然後出了醫院,他什麼都來不及說。
「宋總,要不要我去叫一下譚先生?」
宋遠江回過神來,說了句,「不用。」
譚少山拿著的是他自己的體檢報告,他翻都沒翻,反正該知道的醫生也都告訴了他。
譚少山隨意地把文件扔進了車子的座位底下,然後開車直接去了機場。
譚少山再一次的來到H市,見到蘇禾的時候,滿眼是痛。
蘇禾第一個療程的化療已是入尾聲,因為一直掉頭發,為了省去麻煩,蘇禾干脆去剃了個光頭,理發店的帥哥在听到蘇禾的這個要求時,差點跪下去。
「美女,光頭剃了頭發就沒有了哦,想長都難了哦。」
沒什麼力氣的蘇禾很想跟那帥哥說,關你屁事,不過,這會她連跟人吵架的的力氣都沒有了。
所以只對著帥哥理發師點了點頭,「我已經想好了,你剃吧。」
「你要真剃也行,咱可說好了,要真剃了你自己不喜歡,可不許賴在我頭上。」
別一會他真給她剃了,她又後悔,撓他一臉傷。
「不會的,放心好了,光頭多好啊,這不正是天熱嗎,剃了涼快。」
顧客就是上帝,雖然帥哥理發師還是第一次遇到要剃光頭的上帝,但是看在錢的份上,理發師還是給蘇禾給剃了個光頭。
可能是因為蘇禾的臉色太過蒼白了,理發師在給蘇禾剃頭發的時候,顯得格外的小心,像是深怕給她弄疼了。
等到剃完之後,蘇禾看著鏡中的光腦袋,伸手模了模,又想起自己上次把長發剪去的情景,心里說不難過那是騙人的。
「再給我挑頂假發吧。」
理發師的腿已經彎了下去,心想,上帝,你這是玩我呢,剃了就是為了戴假發嗎?自己的頭發頂著多好。
「那、、、那你是想要什麼樣的。」
「根我剛才那頭發差不多吧,要逼真一點的。」
噗,理發師吐血,這上帝果然是來玩理發師的。
蘇禾的頭發一剃完,理帥店里不管是顧客還是工作人員,全都忍不住地往她腦袋上住,留了二十幾年的頭發,突然一下子就給絞了,那腦袋,白亮白亮的,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理發師叫來個小弟,給蘇禾照著她剛才的發型拿了幾頂假發讓她挑,蘇禾從小弟手上的幾個手里,挑了個最接近她之前的發型的假發,戴上假發,付了錢就走了。
除了蘇禾自己感覺腦袋涼嗖嗖的,要看,還真看不出來蘇禾頭上的是假發。
蘇禾買假發,純粹是為了回家應付她老爹跟大伯的,一回庵里她就把假發給摘了下來,青灰色的衣衫一罩,活月兌月兌的一個小尼姑。
晚餐前,師太照例數腦袋,忽然發現多了一個光腦袋,心里詫異,又再數了幾遍,還是多了一個。
師太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這失憶癥怎麼說來就來。
于是咳了一聲,「那個,你們哪上是新來的,我賜名字了嗎?」
蘇禾站起身,有模有樣的施了個禮。
「師太,弟子俗名蘇禾,師太還未曾賜雅號。」
坐在蘇禾身邊的小尼姑惠安差點把自己嗑死,雅……號……
師太瞪著眼楮早把喜形不易于色給拋給佛主了。
「蘇、、蘇禾,誰讓你去把頭發給剃了!」
蘇禾忍不住地又模了模自己的腦袋,這手欠的,都模上隱了,這一下午,都模百八十回了。
「好看嗎,師太。」
「你你、、、你好端端地把頭發給剃了做什麼,你父親要是看到還不得氣死。」
「師太,您怎麼總把死呀死地掛嘴邊,佛主听了多不高興。」
蘇禾一邊說著還一邊拋了個媚眼給師太,看得師太的臉直抽抽。
師太心想,佛主早就該不高興了,自打你住進這庵里以後。
師太穩了穩心神,艱難地掃視了一下一個個頂著亮堂堂的腦袋準備看好戲的小尼姑們。
「吃飯吧,先吃飯吧。」
師太常常教育小尼姑們,要食不言寢不語,所以一說開吃,就再也沒有人說話,只听得到筷子跟嘴巴的聲音。
等到大家都吃完之後,師太才放下筷子,對著同樣光著腦袋,她都分不清哪個是蘇禾的一堆光腦袋道。
「蘇禾,到我禪房來一下。」
蘇禾站起身,本來又想模腦袋,想想覺得這毛病不能慣,所以就抖了抖衣袍,跟著師太到了禪房。
一進禪房師太先是對著空氣一頓抓猜,然後才整了整衣衫,正了正臉色。
「蘇禾,你想干什麼?」
這腦袋剃的,師太都覺得自己無法直視了。
蘇禾咧嘴笑了笑,說︰「師太,我媽跟您說的,希望我健康長樂,我怕是做不到了。」
蘇禾的話說的半真半假,師太疑惑。
「怎麼了?」
「師太,我生病了,會死的病,會讓頭發掉光光的病,所以,我想,與其讓自己看著自己的頭發,一天一天的離開自己,還不如我自己去一次性把它給解決了。」
蘇禾不像是說假的,師太心思一軟,擁抱了一下蘇禾,拍了拍她的肩。
「好孩子……」
蘇禾吧噠了一下嘴,回味了一下剛才的素菜。
「師太,給我取個雅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