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的手術安排在兩天後,在進手術室之前,她竟然看見譚少山了。
蘇禾心里想,這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周曉也從H市趕了過來,看到譚少山在蘇禾的病房里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去趕人,不過被周醫生拉開了。
周醫生不僅把周曉給拉開了,還把病房清了場,一時間,病房內只剩下蘇禾跟譚少山兩個人。
「叔,你干嘛幫著姓譚的。」
「蘇禾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你就別跟著瞎摻合了。倒是你,還是個學生,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在干什麼。」
周曉十分不情願地賴在蘇禾的病房門口,對于沒能把譚少山給踢出來,還耿耿于懷。
「我哪有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干什麼。」
譚少山在蘇禾的病房內站了好一會都沒說話,站到蘇禾以為病房里還有個人只是她的錯覺。
「你在難過嗎?」
蘇禾動動唇打破沉默。
「是,蘇禾,我在難過,很難過。」
蘇禾嘆息一聲。
「其實也沒什麼好難過的,這生老病死,怨不得誰。」
譚少山心里一緊,蘇禾還不知道她生病其實是有人有意為之。
譚少山也不忍心告訴她,她曾經跟譚少芳是那麼要好的朋友,告訴她恐怕只會增加她的煩惱吧。
「不,是我對不起你。」
譚少山搖搖頭,站著病床前,離蘇禾很近。
蘇禾能清晰地看見他臉上的難過與愧疚。
蘇禾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反正好像事情走到這一步,她這心境有說不出的矛盾,一方面來自自己本身的病痛。
痛苦的時候她總在想,為什麼偏偏是她了,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受這樣的懲罰。
但大多數清醒的時候,她又在想,這其實跟譚少山無半點關系,一切也不過是她自己造的。
任性妄為,總是有付出代價的。
「放心吧,我會沒事的,周大哥可是權威,在這方面的從未失過手。」
譚少山點頭,想放心,可總也放不了心。
蘇禾想到一會的手術要跟秦楚一起推進手術室,不禁覺得有些想笑。
「倒沒想到最後能救我的人竟然是秦楚。」
那人啊,跟她那麼不對盤。
這事情發展的,太戲劇性了,就跟演戲似的,她怎麼覺得那麼不真實,感覺在做夢似的,總會發生些令她意想不到的事。
秦楚這時候已經換好病號服,在另一邊的病房里等著。
周醫生過去看他,相信他,絕對的真誠。
當然啦,主要是想過去告訴他,別太緊張。
秦楚其實自己一點都不緊張,要真說有那麼點緊張,其實是在替蘇禾緊張。
因為譚少山在蘇禾的病房里,所以特地過來陪她的秦父秦母這會就全都在秦楚的房間里。
秦楚跟蘇禾是同一時間住院的,蘇禾是化療,而秦楚……用蘇舟的話說,先幫他淨化一下心靈。
周醫生笑,淨化心靈倒用不上,又不是搭橋手術,不過,淨化身體還是要的。
所以跟兩位長輩打過了招呼,周醫生拿起床腳的記錄本,翻看了一下秦楚這兩天在醫生的飲食與休息記錄。
「周醫生……」
秦母本來想說什麼你一定要救蘇禾之類的話,可惜台詞太過經典,況且,好像情況也不是那樣,所以一時間也說不出口。
周醫生了然地報以一笑。
「秦阿姨,放心吧,手術不大,蘇禾跟秦楚都會沒事的。」
听周醫生這麼一說,秦母也沒寬心多少,看上去比蘇禾跟秦楚都還要緊張。
「媽,你別緊張,你一緊張,呆會弄的我也緊張了,爸,你帶我媽去醫院的花園里轉轉。」
秦母趕緊起身,作勢要出去。
「是是是,不能影響你,媽出去轉轉,一會再回來。」
「嗯,媽,去吧。」
等秦楚的父母走後,本來躺在病床的秦楚換了個姿勢,改成盤手盤腳的姿勢坐在了床上。
「周醫生,你跟蘇禾真的只是朋友?」
秦楚怎麼都不相信。
這周醫生都快變成蘇禾的影子了,走哪秦楚都能看見周醫生蘇禾身邊,現在還住在蘇禾的家里,而且蘇禾的父親對周醫生的態度,就跟對待自己兒子似的。
這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吧。
周醫生微微一哂,「反正說了你也不會相信,我又何必解釋。」
別人要誤會什麼,就讓他們誤會去吧。
至少目前來說,他還沒有太大的困擾。
「你解釋解釋說不定我就信了。」
秦楚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
只不過,踫到的是周醫生這等人精。
周醫生對著秦楚一笑,特別地假,特別地假地假惺惺一笑。
「你干嘛一副捉奸的語氣?」
秦楚被周醫生這一噎,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最後一低頭,對著白色的被子吐了一個字︰操!
周醫生只當沒听到,繼續看著手中的記錄本,看的那叫一個仔細,本來兩分鐘就能看完的東西,足足看了好幾分鐘還在看。
沒有得到想要听的答案的秦楚十分不爽了,自然在手術之前不想看到周醫生。
「周醫生,你是不是特別閑?」
「哪里,我這不忙著看你吃飯拉屎的記錄麼。」
這下子,秦楚本來就陰沉的臉徹底黑了。
可又反駁不了,那記錄本上記錄的可不就是他這兩天吃飯拉屎的事麼?
秦楚被周醫生刺激得差點內傷,只得咬著牙暗想,希望這周醫生有生之年不要落他手上。
不過,落他手上這件事,秦楚真的想多了。
如果不是蘇禾,其實周醫生與他的生活真的一點干系都沒有。
周醫生好好的在H市的醫院當他的權威,而秦楚則J市的自己的畫廊里扮演藝術家。
他們兩個,真是往勉強里說,也就蘇禾這麼點關系。
再加上蘇禾本人意願,跟J市所有人的關系這麼一斷,他們之後,估計連這點關系都沒有了。
周醫生懶得沷他冷水。
人嘛,總要自己去發現真實。
他說了也不管用。
蘇禾進手術的時候想了很多,腦子里出現各種畫面,快樂的悲傷的,還有一些她以為自己不記得的小事,沒想到,到這個時候卻異常深刻起事,而她以為的一些深刻的事,卻怎麼也記不起來。
但蘇禾的這種冥想很快就結束了。
手術用的全麻,麻醉師的藥一堆進去,蘇禾很快就陷入了昏迷,接下來發生的事,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了。
事後周曉形容。
「那是一個有風的日子,手術進行得格外平靜,只有站在手術室外的人顯得有些焦躁。」
手術時間不長,幾個小時而已,跟那些十幾個小時甚至幾十個小時的大手術來比,蘇禾的這場手術的確算得上是小。
蘇禾與秦楚手術一結束,就直接從手術內的通道,直接推進了病房,焦躁地等在門口的人只等到一個他們不認識的醫生出來說了一句。
「手術非常成功。」
他們不光沒看見秦楚與蘇禾,就連周醫生的面都沒看到。
蘇禾的病房暫時不能進人,小護士攔在門口看著一臉急切想要進去的眾人危言聳听。
「你們現在進去,一個小小的細菌都能把人殺死。」
于是眾人便嚇是退了回去。
看不了蘇禾,秦楚的父母只好又進了秦楚的病房,秦楚也用的全麻,不過劑量沒蘇禾那麼大,推出來一會後就醒了。
這個時候正跟進門的秦母嚷嚷著一會要喝排骨湯好好補補他的各種細胞。
跟在秦父秦母身後的周曉手一抖,差點抖到秦楚的腦袋上去。
「矯情。」
周曉很「小聲」地暗罵一句。
好在她沒說賤人,要不然秦楚絕對會從病床上跳起,估計又會是一場惡戰。
蘇禾手術的時候,蘇舟並沒有來,因為周醫生的陷害,蘇小公子的相親生涯正式開始。
為了不讓蘇父與蘇大伯起疑,蘇舟只好硬著頭皮去跟蘇父安排的人吃飯。
一天四頓,吃的他都快吐了。
蘇舟抽不開空去看蘇禾,哪里還有心思去管坐在自己對面的女人是胖是瘦,是高還是矮。
一頓飯下來,除了每次都把自己吃的很飽之外,蘇舟沒有任何收獲。
等到一天四場都結束之後,蘇舟才有一天時間去醫院看蘇舟,但也不能在醫院呆太長時間,因為他還要趕回去跟兩位老爺子匯報情況。
蘇舟感嘆。
這真是……相一天親比工作一天還要累人。
這樣的狀況持續兩天之後,蘇舟就再也受不了了,但他又是個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別人的人,更何況這個別人還是蘇父與蘇大伯。
所以蘇舟只得尋了個J市工作還沒結束的借口,拎著包就逃上了飛機。
周曉在第二天就離開了,臨走前拉著蘇禾的手囑咐她要心情好,要多看帥哥,標準就以他叔為準。要是有人敢欺負她,讓她第一時間就要通知到她,她打飛的過來給她撐腰。
蘇禾連連道是,她覺得自己的腰是該要撐撐了,她都快被周曉弄得笑得直不起腰了。
蘇禾這敷衍的態度引得周曉的強烈不滿,最後鼻子一哼,她懶得同她說了,背起包就走人。
蘇禾手續術的第三天,秦楚也帶著他的父母來告別。
秦母拉著蘇禾的手直掉眼淚,讓她以後要常去看他們,蘇禾滿口答應的是,心里想的卻是,她應該不會再踏上那片土地一步吧……應該不會。
秦楚臨走前還送了蘇禾一份禮物,一套生發劑,蘇禾看到東西的時候差點把自己的手指捏斷。
秦楚雙手往褲子口袋一插,喜滋滋地擁著他父母離開。
等他們走後蘇禾才松一口氣,秦楚這丫的,總有氣死人的本事。
秦楚一離開,蘇禾第一反應就是把東西往垃圾筒里扔,想想覺得基于禮貌似乎又不該扔,但又實在不知道該往哪放,總不能帶回家吧,帶到尼姑庵就更不可能了,最後只好隨意地扔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病房里安靜了一會後,蘇禾才反應過來,這次是真的安靜了,大家都走了。
蘇禾靜坐了一會,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本書,從尼姑庵里帶出來的那本,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翻了兩頁蘇禾又覺得翻不下去了,這書就跟秦楚整個人一樣,矯情!
她跟譚少山的戀愛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矯情,所以,這書根本給不了她答案。
所有人都離開了,唯獨一個沒有離開的,卻是譚少山。
「你公司是倒了嗎?」
譚少山出現的頻率太高,所以蘇禾不得不懷疑,譚氏是不是真被蘇舟那小子給弄倒了,如果是,那小子的能力也太超出她想像了。
事實證明,這事,還真是她想多了。
「公司有少芳在。」
蘇禾想想,好像自己離開J市的時候,譚少芳還沒開始進入譚氏。
時間過的真快,轉眼間,譚少芳變成了女強人。
好吧,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更加地是顯,她都成禿子了。
「她一個人忙的過來嗎?」
蘇禾佩服自己啊,這個時候她還能替他操心。
唉,她就一賤命。
譚少山沉默片刻,「有其他人,還有我叔叔會幫她。」
譚少山的轉變令蘇禾吃驚,不是蘇禾大驚小怪,實在是譚少山轉變太大。
要知道,在他心中,從來是譚氏第一,其他人其他事,向來都是放在後面。
也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走到了這一步。
可是……現在他是想怎麼樣?
蘇禾太不懂了。
他舉動無疑是把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譚氏實權轉給了別人,他這明顯的是要架空自己。
那他這麼多年受的苦和累,不都白做了?
他是不是腦袋被驢踢過了?
蘇禾一陣沉默,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她的建設里,她跟譚少山分手後,應該老死不相往來啊。
但現在譚少山的所做所為,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譚少山,你不會是離不開我吧?」
譚少山面無表情地沉默著,他一沉默蘇禾就尷尬了,她都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這說的叫什麼話。
好在譚少山沉默了會好歹還是開口了。
他坐在蘇禾的病床前,伸手握住蘇禾的手,輕輕撫著上面掛點滴留下來的針孔,「是,蘇禾,我離不開你,一刻也離不開。感覺一離開你,我就會死一樣。」
蘇禾瞪大著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話。
「可是……我們分手了啊。」
蘇禾有氣無力地說道,想抽回手,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怎麼忍心,她花了多少力氣,才告訴自己要遺忘他,最好把這七年的自己全部擦成一片空白。
這樣的話他們熱戀的時候他都沒說過,現在他們公開了,他卻又這樣輕易地說出口。
就真的……不能對她好一點嗎?
蘇禾根本沒辦法把自己的思維好好地集中起來,她覺得她整個身子都是散的,被譚少山給拆散了。
蘇禾不敢看譚少山,怕多看一眼,自己好不容易說好的那些不怨不恨又全都跑了出來。
「蘇禾,從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開始,我就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分開,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女乃女乃不能,你的病也不能。
離開你太痛苦了,我不想讓自己那麼痛苦。」
蘇禾躺在病床上白著一張臉,深吸了好幾口氣,最後才堅定地說。
「不,我不願意。」
蘇禾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情緒有些激動。
譚少山卻仍舊保持著他的平靜,像剛剛什麼話也沒說一樣。
「蘇禾,你別激動,好好養好身體,你現在不願意沒關系,你總會願意的,你那麼愛我。」
蘇禾想笑,他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譚少山你對每個人都挺好,為什麼獨獨對我這麼殘忍,蘇禾身上已經沒有你想要的了,你……」
何不放過她。
「你別想太多,海上皇宮工程已經進入尾聲了,那是我替你建的,再過不久,我就可能帶著你一起去看了,到時候你一定會喜歡。」
現在的蘇禾哪還能想得到別的事情,她整個腦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譚少山他媽的瘋了。
譚少山走後,周醫生來看蘇禾,蘇禾要求出院。
周醫生說,「還是再住幾天,等確保萬無一失了再出院。」
蘇禾仔細想了想,還是堅定持自己的想法,並把譚少山的事給周醫生說了。
周醫生听後瞠目結舌,「這他也做得出?」
蘇禾點頭,懷疑譚少山是真的瘋了。
他要再這麼干,他自己沒瘋她也會被她逼瘋。
周醫生一想,雖然蘇禾的手術是成功了,但術後的休養也很關健,譚少山這麼纏著她,那她還不如回家養著。
「那你爸那邊……」
周醫生想的是,蘇禾如果回家休養的話,總難免會漏餡。
「沒事,我現在手術都成功了,所以沒那麼怕我爸他們知道了。我還活著不是嗎?」
倒也是,周醫生點點頭。
「那好吧,我先去替你辦出院手續,等我下班,我們一起走。」
「好。」
蘇禾點頭,表示認同。
周醫生去給蘇禾辦出院手續的時候,蘇禾就在那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可收拾的,就換了套衣服,收了本書,把包里的假發拿出來扣到了頭上,至于那套生發劑,讓它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