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平靜地跟譚少山回了別墅,她沒皮沒臉地哭了兩場,足矣。
她這樣已經是底限了,她好些年不哭,因為蘇母說過,沒有人心疼,哭起來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可憐。
她不想自己看上去很可憐,一而再,再而三地哭泣,她只是心里難受罷了。
晚上蘇禾起來喝水,她其實沒有起夜的習慣,就是睡不著,找點事做而已。
卻差點被客廳的黑影給嚇到,開了燈之後才發現是譚少山坐在沙發上揉著腦袋。
蘇禾不發一言地捧著杯子接了水,又低頭往自己的房間走,與譚少山錯身而過。
其實蘇禾開門的時候譚少山就知道了,安靜中只要有一點聲響,就會讓這兩種極端顯得特別強烈。就像譚少山與蘇禾的情緒般。
譚少山覺得自己頭疼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常常一疼起來就沒完沒了,就像這會,已經讓他疼得睡不著。
然而令他心涼的是,蘇禾明明看見他了,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哪怕只是問一出。
他不由得悲涼的想,到底還是跟從前不一樣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次的舉動一定把蘇禾給惹毛了。
可是,原諒他,在愛情面前,他是個愚笨的男人,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來留住蘇禾才行。
比起心狠,他向來比不起蘇禾,一般人都是對別人心狠,而蘇禾卻能一狠到底,對自己都能狠。
來到H市,譚少山也多多少少听過一些蘇禾以前的事,若要用什麼詞來形容以前的蘇禾,譚少山大概只能想到什麼跋扈專橫、瑕疵必報……
起初他們在一起時,譚少山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蘇禾往那群賢良淑德的女生中間一擺,實在是毛病太多。
但事情蘇禾改變得太快,他尚來不及尋根究源。
這種改變,不止讓譚少山覺得難受,就連蘇禾自己也是,宛如尖刀宛肉、剔骨剝皮。
蘇禾上大學的時候喜歡看小說,看那種能把人折騰得死去活來的小說,那時候她總覺得文字這種東西好可可怕,凜冽如刀,能將人挫骨揚灰。
等到她那點愛戀漸漸被別的什麼取代的時候,蘇禾才番然醒悟。
能將人挫骨揚灰的,那里是什麼文字,而是那份背離一切的愛戀。
再與譚少山在一起,是蘇禾從來不去想的事情。她向來是個被動接受的人,但這件事,她猶如吞了蒼蠅,老實說,她很難接受,並且也不打算接受。
整天對著譚少山那張對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臉,往事總像層層珠網,撲天蓋地的襲來,將她牢牢困住。
她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出來,她一點也不想自己的下半輩子就這麼被困死。
她對不起她母親,更對不起她自己。
她說要好好生活下去,也並不只是說說而已,是真的這麼打算著,就算是為了蘇父。
但譚少山的步步緊逼無疑是在她心頭狠狠地捅刀子,蘇禾總覺得自己哪天,枕頭底下的那把刀子,總會派上用場的。
假如譚少山繼續做些令她厭惡的事的話。
蘇禾呆在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數著星星,隱隱約約听到有人喊她。
大半夜的,蘇禾先是一陣頭皮發麻,仔細听听,的確是有人喊她。
至于喊她的,不用說,肯定是譚少山。
蘇禾本來不想予以理會,但听譚少山的聲音,似乎很痛苦似的。
蘇禾不得不再次起身,披了件針織衫又回到了客廳。
譚少山低著頭,雙後揪著自己的頭發,嘴里不停地在喃喃低喊︰「蘇禾……蘇禾……」
蘇禾依然面無表情,既沒有痛快,也沒有難過,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要幫你叫救護車嗎?」
看譚少山的樣子,像是疼的不行。
不過,這並不在蘇禾的認知範圍之內,她是歷過生死的人,化療那樣的疼她都忍過來了,她母親過世那些的痛她都忍過來了,所以,她並不認為這世上還能有什麼痛能疼過她。
譚少山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一抬頭,臉上盡是汗,整個人都虛月兌了般。
「不用,你能幫我去房間里拿點藥嗎,謝謝。」
蘇禾依然站在離譚少山五步之遙的地方,點點頭,表示自己可以幫忙。
「你放在哪里?」
「床頭櫃的第二個抽屜,白色的那瓶。」
蘇禾轉身去了譚少山住的那間房間,一股腦地進了房間,開了燈,直奔譚少山所說的床頭櫃的第二個抽屜而去。
拉開抽屜,蘇禾找到譚少山所說的那瓶藥,拿在手里看了看,蘇禾大學的時候選修的是俄文,但瓶子上的字母明顯不在她的學識範圍之內,看上去應該是法文,因為蘇禾試著拼了拼那些字母,完一找不到它們的英文發音。
蘇禾拿著藥出了房間,臨走前瞄了一眼放在床邊的那只相框,那里面的照片,應該上她跟譚少山唯一的一張,能同時看到兩個人的正面的照片吧。
照片還是那時候她讓譚少芳幫他們照的。
照片中她笑得一臉燦爛,譚少山心情也很不錯,既使沒有如同蘇禾那樣燦爛,但那變柔的眼角還有淺淺笑意的唇邊,都表示他那時心懷還不錯。
這張照片曾經一度是蘇禾的得意之作,洗了好幾張放在他們以前住的那套房子里。
她走的時候什麼也沒帶,譚少山也不像是會回去拿東西的人。
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些東西全部扔掉了,卻沒想到,居然在譚少山的床邊看到了這個。
不過,蘇禾轉念一想,這說不定又是譚少山的另一個計謀。
這麼多年下來,她總感沉自己變笨了,腦袋有時候不清不楚的,分不清什麼是真心什麼是假意。
將藥瓶遞給譚少山,蘇禾又倒了杯溫水給他,看著譚少山把藥片吞下去後才開口。
「不用去醫院嗎?」
譚少山吃了藥,忍著疼,搖了搖頭,雖然疼痛難忍,但他舉止之間還是帶著股他獨有的蠱惑人心的優雅。
蘇禾拉了拉衣服,「既然這樣,我先去睡了。」
譚少山拉了拉嘴角。「好,對不起,吵醒你了。」
蘇禾把這話當作是晚安,沒有接話直接回了房。
但她沒想到的是,在她躺回床上十幾分鐘之後,譚少山居然又出現在了她的房間里。
蘇禾的手都模向枕頭底下了,恨恨地想,看來是不疼了。
譚少山只是進了房,站在床腳,並沒有走近。
所以蘇禾猶豫著這刀子要不要拿出來。
「蘇禾,你睡了嗎?」
蘇禾听到這句話的時候,真的是努力忍著。
「如果你不進來打擾的話,我應該很快就會睡著。」
蘇禾將臉埋在枕頭里回答,一點也沒有覺得自己是正在失眠中的人。
譚少山深吸了一口氣,坐在了床尾。
在他坐下去的那一刻,蘇禾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上一縮,半坐了起來。
「你做什麼?」
蘇禾開了台燈,忍著怒意問。
「蘇禾,我很疼。」
譚少山此時像個脆弱的孩子,可蘇禾的心早就冷了硬了。
疼?她有更疼的時候。
「你剛剛不是吃過藥了嗎?」
「蘇禾,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嗎?」
蘇禾笑了笑,這話她曾經在心底對著譚少山說了無數次,說著說著就把自己給說絕望了。
「你對自己好點就成了。」
蘇禾說了句模稜兩可的話,間接告訴譚少山,他的這個要求,她做不到。
譚少山嘆口氣,目光如炬地盯著蘇禾。
「我知道你恨我,但就算是那樣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邊。是你先招惹了我,是你讓我無法把你從我生命中拔除,所以,蘇禾,就算是恨,我也要把你綁在我身邊。」
蘇禾並沒有被他的話激怒,只是覺得這話有點可笑。
「好,但是譚少山,經歷了這麼多事,還不能夠讓你明白什麼是世事無常嗎?還不夠讓你明白,其實人死,是件很容易的事。」
蘇禾抽了抽腿,繼續道。
「如果你硬要把我們的關系變成這種至死方休的關系,沒事,我也奉陪,你那樣你就真的快樂了嗎?」
譚少山心里抽了一下,「快不快樂這種事,向來不在男人的考慮之中,蘇禾,我很清楚我自己要的是什麼。」
蘇禾點頭,表示理解。「嗯,我也清楚。所以,現在要我說句,希望我們未來恨得愉快嗎?」
譚少山愣住,僵持的態度慢慢變成了頹然,輕聲說︰「別對我這麼殘忍,蘇禾。」
可能是因為光線的關系,譚少山的表情很是悲傷,目光深沉,望不盡邊的憂傷,像是要把兩個人都湮沒般。
「在我身邊,就那麼痛苦嗎?」
譚少山聲音太難過,蘇禾心中一痛,想著這是自己愛了七年之久的人,心思一軟,不由得月兌口而出。
「不是。」
蘇禾沉默了會,似乎在斟酌用詞。
「在你身邊,這本不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但是譚少山,我們之間的糾葛太多,每每想起,總能讓人痛不欲生,這些糾葛讓在你身邊這件事變得痛苦,無力承受。」
「你承受也好,不承受也罷,蘇禾,當初是你要我們在一起的,既然如此,既使痛苦,我們也一起受著吧。」
譚少山急速起身,逃避般快步走出蘇禾的房間。
片刻之後,房間恢復安靜,好像從未被打擾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