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看著空曠的操場，只覺得自己一行人很是孤單，問道︰「你說，小陳老師讓我們來上體育課，可是咱們的體育課……」體育課在高中時代簡直是名存實亡，一般來說男生們總會去打籃球或者踢足球打發時間，可是女生卻只能眼看著而已。有時，倒是有個別女生拿著羽毛球拍，卻只能兩個人玩，也只是局限于獨樂樂的無奈而已。
李芮眼尖，看到陳蕭的身影就叫道︰「老師拿了那麼多足球干嘛？」眾人聞言忙看向陳蕭，果然他右手提著的網里擠滿了球。不過，這不是……足球吧！
「笨蛋李芮，那是排球啦！」張娜打趣道，惹得眾人都笑了起來。那時候，中國女排的輝煌戰績是記憶中父母的嘮叨，口中的驕傲。而距離她們卻還是遙遠的，畢竟那時候她們都還在襁褓之中，尚不知曉世事！
「小陳老師，該不會想把我們培養成下一屆的女排姑娘們吧？」不知是誰打趣道，又惹得大家一陣歡聲笑語。不知是誰說了一句陳蕭也能反過來讀成「小陳」，結果這個稱呼一時間在五班里風行起來。
陳蕭看著這群青春活力的女學生，笑著說道︰「都說過教育要從女圭女圭抓起，若要培養下一代的女排姑娘，只怕得再等幾年了。」
「為什麼？」有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接口問道。
「那時候，你可能就是女排姑娘她娘了！」李芮搶先說道，生怕失去這個機會向張娜「報復」。眾人聞言又是大笑，只看張娜堵著一口氣，追著李芮滿操場跑。
陳蕭也不管兩人打打鬧鬧，說道︰「我大學時代加入了校里的排球隊，現在想來也覺得是青春時代最值得回憶的，將來你們進入大學，會面臨形形色色的選擇，如今的排球也許會是將來的一個選擇，所以，我想先教你們一些基本功。當然，這也是為了讓大家有一個好的體魄，畢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林沐沐幫陳蕭分配排球，四人一組，每組一球，最後還剩下一個球以及一個人，班里學生男生佔了絕對優勢，女生只有21人，是這一屆高一新生中女生最少的班級了。
「林沐沐，你和我一組，給大家做個示範。」陳蕭倒是沒注意到這麼個問題，只是這些排球畢竟數量有限，況且，自己獨力難支，有個助手倒也是應該的。這兩日下來，班里最為熟悉的女生還就數她這個語文課代表了。
「對，就把球向我拋過來。」陳蕭把襯衣袖子往上擼了擼，做好了姿勢嚴陣以待。
林沐沐拿著手里的球，突然想到若是自己把球往他臉上扔去，會是什麼效果呢？只是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想而已，竟真的把球硬生生的扔了過去。
陳蕭哪想到林沐沐會突發奇想，這麼直直的把球拋了過來，不過當初的球技倒也沒忘了，腳下一個後移，雙臂抬起，將球擋了出去。
球，在地上蹦蹦噠噠的滾動，似乎不滿自己的待遇。
「哎，林沐沐，你瘋了呀，竟然砸老師？」王若彤抱著懷里的球，大聲吼道。
林沐沐拋球的剎那就會過了神來，只是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只是木木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陳蕭放下雙臂，笑道︰「這個難度有些高，回頭才能教你們，不過，剛才你可看懂了？」陳蕭的話，分明是在給林沐沐解圍。可是，卻也要林沐沐的配合才能夠「天衣無縫」。
林沐沐沒有辜負陳蕭的期待，點點頭，道︰「嗯。」說完就握起了雙手，擺起了動作。
「動作很標準，我要拋球了。」陳蕭說完就將排球扔了過去，一如林沐沐方才的動作，只是速度上卻又快了一籌，畢竟男女在速度力度上有很大的差別。
林沐沐依樣畫葫蘆，也將球擋了出去，就連弧線也和方才陳蕭的一致，只是球擊在手臂上的瞬間，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有點兒疼，可是又有些隱約的快意。
「沐沐，好樣的！」李芮大聲喊道，讓幾個原本在打籃球的男生也紛紛向這邊看了過來，更有幾個原本在看籃球的男生直接跑了過來。
陳蕭也放下心來，笑道︰「不錯，這一次我們從最基礎開始，把球向我拋來，拋高點，對，就是這個高度。」陳蕭一邊說著，一邊看著下落的球微微一動腳下，讓球穩穩地落在了手臂上。
「看到沒，落在腕部以上十公分的範圍內，最好將兩臂並直，提肩，對，就這樣。」陳蕭一一指點幾人的動作，將不標準處糾正過來，竟似回到了當初大學時光。
「可是這樣，好累呀！」李芮抱怨道，她只感覺被砸了一下又一下，沒完沒了。更有甚者，在她抱怨的時候，一個沒注意球竟然直沖面門而來！李芮猛地一低頭，球擦著頭皮飄過！
「喂，張娜，你還能再低點嗎？」李芮驚魂未定，拍著胸脯道。
張娜幾人看了一眼李曉，笑著說︰「分明是你不認真，這才差點挨砸，怨我們嗎？」幾人顯然是幸災樂禍，倒也不傷及感情的揶揄。
「好呀，你們聯合起來欺負我！看球……」李芮干脆撿起球來，向幾人拋去……
陳蕭顯然沒想到這群女生竟會這樣，到底是在大學里呆久了，竟忘記了這些女孩子不是女大學生那般，畢竟她們還未經歷過高考，畢竟她們才十五六歲而已，還只是一群孩子！
「老師，你我做個交易如何？」一群女生干脆都加入了戰團，手里的五個球都成了手榴彈，只有林沐沐依舊站在陳蕭身邊，突然開口說話。
陳蕭轉過身來，看著林沐沐一臉平靜的神情，不禁問道︰「什麼交易？」
林沐沐指了指操場東邊的教職工宿舍樓，說道︰「听說教職工宿舍樓要重建，而且我听說老師你並不是本地人，不是嗎？」說完這句話，林沐沐頓了一下，靜靜等待陳蕭的反應。
「這又如何？」陳蕭突然覺得身邊的女孩子不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生，反而猶如五六十歲一般，滿不在乎世事，有一種厭世的情緒，不知為何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佔據了整個思維。
「我喜歡排球，而且我家也有最後一間空房子。」林沐沐盡量平緩自己的心跳，慢慢說道。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暴露太多的情緒，就毀了這筆交易。
陳蕭恍然，自己的舉動竟是有了這樣的意外之果，倒是出乎意料。可是仔細看林沐沐，臉色似乎比剛才紅了些，手里的球也被抓得很辛苦，陳蕭說道︰「我教你打球，你提供房子，這樣不是很吃虧嗎？」陳蕭的確不算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而教職工公寓樓的重建也是不爭的事實，再過半個月就要動工了，眼下自己正要準備找房子，誰知就有了這樣的巧合。
林沐沐總算松了口氣，笑了一笑說道︰「我不覺得，各取所需，這樣也是公平合理的，不是嗎？」再說，樓上住了一群男生，雖說自己並不擔心什麼，但是若有他的入住，不是雙保險嗎？再者，正好打消了那個家伙的想法。只是這些個理由，她不想說。
陳蕭看了一眼鬧成一團的女生們，說道︰「成交！」那一刻，他看到這個比他小了七歲的女孩子的臉上露出的最為單純的笑意，也不禁揚起了唇角。
陳蕭拿出放著褲兜里的手表看了看時間，招呼大家安靜下來，方才說道︰「排球的訓練貴在長久的堅持，只是大家也要注意回去後手臂上可能會有充血現象，要用熱毛巾敷一下，沒什麼大問題。再者，這體育課本就是大家的自由時間，若是不願意練習排球，大家也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但是一定注意安全。另外，男同學們若是眼饞，也可以來學習排球的。」陳蕭注意到那幾個男生游走在排球場周圍，說道最後幾句時，故意提高了嗓門。
那幾個男生听到這話，卻是飛似地跑了去，直讓女生們都笑了起來。
「那就下課吧！」陳蕭剛說完這句話，熟悉的鈴聲就響了起來。
「老師再見。」大家基本上都是住校生，說完就跑向水龍頭處，準備接下來奮戰食堂。林沐沐幫著陳蕭撿回一個個零落的排球，突然問道︰「那老師，你要不要隨我去看看房子呢？」
陳蕭一愣，才反應過來，收緊了網口，回答道︰「也好。」
虛掩的門被打開，激起了一陣灰塵飛揚，介于單人床與雙人床之間的寬度，兩米左右長度的書桌上也積滿了厚厚的灰塵，陳蕭隨手一筆竟是清晰的一個「一」字。林沐沐打開屋里的燈，說道︰「通風還可以，采光也不錯，老師你覺得呢？」
「嗯，只是為何這間房子卻空置了那麼久？」陳蕭好奇道，剛才在大門處他抬頭看到了二樓的護欄上可謂是「萬國旗幟」飄揚，只是這間房子卻還是孤零零的這樣擱置，不符合常理。一樓的四間房間里只有這間房子是空閑的，臥室，書房，舊物儲藏室……林沐沐低頭想了一會，方抬頭說道︰「前年，我女乃女乃去世了，所以這間房子就空了下來。怎麼，你不敢嗎？」
陳蕭猛然間看向林沐沐，這是她在知道他的身份後，第一次這般「無禮」，沒有稱呼「老師」，心中竟是有些竊喜的感覺，說道︰「怎麼會？子不語怪力亂神。只是我得打掃一下，下午好搬過來。」
林沐沐聞言默默走出門去，不一會就拿了把掃帚過來，放下後又走了出去。想起了什麼似的，林沐沐走到門口才有轉過身來，問道︰「老師，你會做飯嗎？」
陳蕭沒想到她會問這麼個問題，為之一噎，似乎想了很久才回答道︰「還可以。」雖是家里的男孩子，陳蕭也從小就當起了家，只是多年不下廚，怕是生疏了許多。
「那我打掃衛生，你做飯，行嗎？」林沐沐的語氣帶了一絲她都沒察覺到的懇求的色彩，只是落入陳蕭的耳中，竟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更是讓他沒法拒絕。
「打掃好了嗎？菜做好了。」陳蕭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學校食堂解決飯菜問題，誰料到今日竟被一個小女生再三「算計」，下了廚房。
林沐沐頭頂著用舊報紙折成的三角錐端了一盆污水走出來，點頭說道︰「應該可以了。」將盆里的水倒掉，林沐沐匆匆洗了洗手，跑到石桌前準備開動，卻不料陳蕭伸出手來，指月復輕輕踫觸到自己的臉頰，溫柔的笑道︰「笨姑娘，都變成小花貓了。」林沐沐本來以為帶上「折疊帽」後不會弄髒了臉和頭發，誰知道還是讓自己成了灰頭土臉的小花貓。陳蕭的動作更讓她一窘，站起身來就想去洗臉，卻又被陳蕭拉住左手，「臉上沒什麼了，趕緊吃飯吧！」
其實，看到她臉上的那一點灰塵時，陳蕭本想提醒她，誰知卻鬼使神差的伸手輕輕拭去，適才竟又拉住她的左手！想到此處，陳蕭也覺得有些尷尬，可是突然松手卻又更添窘意，索性只是慢慢松開了右手。
林沐沐干脆又坐了下來，看了看桌上的一盤菜，自嘲的笑了笑︰「其實，我真的懶了好多，只是似乎太久沒吃過別人為我做的飯了，這才和老師你瞎胡鬧。」多久了呢，自從十歲以後，自從他們雙雙離開自己以後，似乎都是自己在做飯呢。
「這麼一說我也是呢，竟然還要你幫我收拾房子，這樣一來算是兩清了，可好？」陳蕭從剛才的話里面听出了一絲落寞和孤寂，竟讓他有種心疼的感覺，這麼個年齡的小女生，不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嗎？為何，她卻有些落落寡歡，有些抑郁的神色，有著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沉穩、冷靜呢？
陳蕭的話果然起了效果，林沐沐聞言笑了笑，開始吃飯。其實，今天之所以會讓陳蕭來看房子，也是感謝他今天課上為自己解圍，也是第二次了吧。只是，現在似乎不必說出口了吧！
陳蕭哪知道眼前的小女生竟有那麼多心思，詫異地問道︰「他們中午都不回來嗎？」
林沐沐詫異地看了陳蕭一眼，順著陳蕭的眼神看到了二樓，才明白陳蕭口中的「他們」是誰。「學校的午休這周剛結束，他們在食堂吃完飯就回班里了，畢竟來回跑也挺麻煩的。」就算是住校生，在沒有午休的日子里一般也是吃完飯就回班里面一群人打打鬧鬧了。
陳蕭聞言想了一會，說道︰「我住你房子卻只是教你排球，這樣你也太吃虧了，不如中午我做飯，這樣也公平一點。」他不知道林沐沐的家庭究竟是怎麼個情況，可是他心里卻無比清楚這樣的事實︰他喜歡這個玲瓏的女孩，想盡可能的減少她的孤寂感。也許在林沐沐看來，這不過是一場交易，可是她所不知道的是陳蕭為人師表，不僅有著強烈的責任心還有青年人所特有的熱血。
「也好，如此就麻煩老師了。」林沐沐想了一想，最終卻還是沒有拒絕。也許是孤單的吃飯讓她心生了厭惡，也許是她並不討厭這個老師，也許是他那一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最是牽動心弦」讓她打心底里認可，也許是他說過「吾本人間惆悵客」讓她感到了一絲親切，也許的理由太多，可是林沐沐只是用最本真的心聲回答了陳蕭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