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我從傷兵營中回來,慕容熙已看不出醉意,正埋頭看著輿形圖。
管糧官高蓋正在帳中稟告軍情。
忽听慕容熙拍案喝道︰「高蓋,你怎麼回事?讓你去征集軍糧,弄得這麼捉襟見肘?」
高蓋上前答道︰「大將軍,新城周圍就這麼點地方,十幾處堡鎮都給搜刮得差不多了。兄弟們已經竭盡所能,實在是無法可想了。」
慕容熙怒道︰「近處無糧,遠處也無糧麼?明明是你懈怠失職,偏找出這許多理由來搪塞!來人,拖下去,打二十軍杖!」
一旁的親兵不敢怠慢,立時來了三四人,將高蓋拖了下去。高蓋一路叫道︰「大將軍,大將軍,你太不講理!太不講理……」
眾將都知慕容熙近日暴虐,求情只怕是火上澆油,只是默不作聲;我遲疑了一下,避開慕容拔暗示我的眼神,上前笑道︰「將軍容稟,早晨我從營外一路過來,發現這一帶的確已罕有人煙,不如……」
「住口!」慕容熙叱道︰「本將軍還沒問你呢,誰讓你去醫治那高句麗賤婢的?」
我驀地想起入營時答應過慕容熙絕不給他添麻煩的話,一時低了頭,斂顏道︰「是小弟見她可憐的緣故,還請大將軍恕罪。」
慕容熙皺眉道︰「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他這話一語雙關,既是點醒又是警示。
我百無聊賴的出了營帳,仰頭看了看天。天很高,萬里無雲,燦爛的陽光將眼前的天空映得更加如軟琉璃般奪目。營帳是依山而建,背面山上遙遙一川瀑布,雪練般沖下,帶起蒙蒙霧氣,將青翠的山色襯得有些模糊,有些像我的心情。
信步走著,不知不覺中竟走到了關押高慕儀的那座囚房,幾個士兵正帶了高慕儀出來。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高慕儀不再像先前那樣對我充滿了敵意,偶爾在換藥時也會答上我幾句話。現在她傷勢已愈,穿著我替她找來的月白褂子,手上腳上依然帶著沉重的鐐銬。
我見那幾人是慕容熙身邊的親兵,要領了她便走,忙問道︰「怎麼了?」
慕容熙的手下道︰「大約是大將軍要提審她,具體的小的也不知。」
我隨即便對高慕儀道︰「大將軍這幾日心情不好,可別輕易去頂撞他。」
高慕儀的眼波中看不出異常,蒼白的臉龐微微顫抖了一下,慢慢的轉過頭,向前走去。
我呆立了許久,干脆倚著一棵老松坐了,遙望著遠處的山色,無聊中咬一株帶些甜味的青草,慢慢地嚼著。
過了一個時辰,高慕禮還沒有回來,我心中隱隱升騰起不妙的感覺︰難道她觸怒了慕容熙,把她給殺了?
這個念頭緊緊纏繞著我,我立即起身,趕往慕容熙的營帳。
其時日落西山,余暉如金,滿天里都是流光溢彩的晚霞,明紅、翠黃、紫金、嫣藍、柔粉,像最燦爛華美的一幅瀲灩輝煌的織錦……頭頂凝聚著綺艷曼麗、不可方物的彩霞,仿佛一伸手就能挽到。而我身後,是陰沉將要入夜的天空,墨色的雲如煙霧席卷,低得似要壓下來。
到了帳前,正要進去時,矗立在帳門外的慕容拔突然攔住了我︰「大將軍吩咐過,無論何人,都不許進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