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不疾不徐地說道︰「殿下每次都愛在人身後突然出現,真叫人驚惶。」
他微笑道︰「我已到此多時,是江姑娘未曾發現,實在並非我愛藏身人後。」
臉上微微發燙,花苑內樹木蔥郁,或許是我沒發覺他早已到來。
「殿下為何不早早出聲,雪凝失禮了。」
他如明珠般燦亮的眼眸在我臉上微微一轉,「小王見姑娘專注投壺,所以不敢冒昧驚擾,不想還是嚇著姑娘,實非我所願。」他語氣懇切,並不似上次雨中相遇那樣輕薄。
宇文嫣啞然失笑,道︰「既然如此,就罰表哥彈奏一曲,向雪凝賠罪。」
慕容元怡然一笑,眸中的神采剎那間如孩子般澄明清澈。他命人取了琴來,這琴身素雅干淨,無任何裝飾,只琴角雕刻了兩朵木槿花,展現的是花隨風舞的自在寫意。刻者顯然是個懂意趣的高手,寥寥幾筆已是神韻全備。
庭院中,他低眉信手續續彈了起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簡單的曲調中隱著淡淡哀婉。
我一時心思低迷,今與昔,往與來,時光匆匆變換,記憶中還是楊柳依依,入眼處卻已是雨雪霏霏。
時光催老了容顏,催散了故人,催裂了情義。
季節輪回,歲月流轉間,有了生離,有了死別。
一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當是人世間永恆的感慨。
雖然北上至今不過數月時間,可一路行來,世事變換,人情冷暖,愛憂輾轉,過慣了平和寧靜日子的我覺得這幾個月是我生命中最跌宕的日子。
這一段時日,我比以前長大了許多,懂事了許多,也比以前多了很多心事,不知道一切是好是壞,也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慕容元正幽幽撫琴,一身白袍越發襯得人豐神如玉。
這個人,老天似乎十分厚待他,給了他非比尋常的帝子身份,給了他卓越不凡的氣度,他自己又博學多才,雅好琴韻,溫柔蘊藉,幾乎是一個找不到缺憾的人。
可又為何偏愛這首曲子,又是什麼樣的心事呢?
突然,他手中琴音陡換,一曲《負荊請罪》悠悠奏了起來。我走到他身側,盤膝坐下,向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待他琴音終了,我隨手取過琴,斷斷續續地彈起剛才的曲子。可是我對于琴一道從未上心練習過,一時不慎彈錯了。
他往我身邊坐了坐,手指輕拂過琴面,放緩節奏,帶著我彈著曲子。我的鼻端都是他悠然的氣息,他的手又若有
若無間觸踫到我的手,甚至有了錯音時,他會直接握住我的手帶我幾個音。
我不禁臉有些燙,一時心如鹿撞。
他卻好似什麼都沒有察覺,神色坦然地教我彈琴。我的緊張羞澀漸漸褪去,身心沉入了琴曲中。依著他的指點,反復彈著,直到把曲子全部記住,最終我奏出了完整的一曲《采薇》。
「這琴是誰做的?誰教你的這首曲子?」
「我母親。」提到母親時,他眸中有了暖意,略顯黯淡的眼眸有什麼亮光如焰火般閃了一下……
沉默了會,我又問︰「你,你想你父母嗎?」疏遠的人不會關心這個問題,親近的人卻從不認為需要問他這種問題。我一時覺得我問得有些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