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慕容熙已懶懶散散地道︰「幫我捶會兒腿吧!今天雖然沒走什麼路,累得慌……」他打著呵欠,半含笑意,倦慵地望向我,帶了少年的頑皮和促狹,「我沒睡著,你也不許去歇著。」。
那樣的笑意,忽然便讓我想起,慕容熙只比我大兩歲,他挾父親余蔭而身處高位,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只有天知道了。
幫他捶了半盞茶工夫,慕容熙向內側了身,半擁著錦被,闔著眼,似乎睡著了,待我略略平穩了心緒走回床榻前時,又傳出細細的瓷器磕踫聲。
他正在喝酒,倒了一杯又一杯,飛快地傾入口中。隔了絲幔,大體還可以看得出眉宇間的失落和悲傷,不復原來的靈動瀟灑。
不知過了多久,他晃了晃酒壺,發現壺中已經空了,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申吟。
那聲申吟,拖著長長的尾音,卻給深深地哽在了喉嚨深處,勉強辨識得出,其實只是兩個字︰「初雲……」。
酒壺被放回原處,他重重地坐回榻上,又重重臥倒下去,很快傳來了均勻的鼾聲。
驚訝著他的嗜睡,我為他蓋好被子,輕輕退開。
也許時間會治愈一切情傷,慕容熙真的會好起來,安然地繼續過著他閑適富貴的生活,有時擔憂她,有時思念她。
第二天,慕容熙依然上朝去了,走時恢復了素常的沉靜磊落,展眉而笑時,令人如沐春風,心神頓暢。
可他這樣萬事不放心上般笑著,甚至連喜歡的女子被人奪去,依然這般笑著……。
我總覺得,如果不是全無心肝,便是隱藏得很深,讓人除了微笑,什麼也看不到。
霜冷鴛瓦,落木飄零,嚴冬來了。
慕容元派他的心月復阿德來請我過府一敘,我上了馬車,才發現慕容元也在車上。
淅瀝的冷雨中,他的笑容一如陽光般清爽明耀,「雪凝,這次請你幫個忙,幫我去救治一個人。」
「好。」
「你也不問我請你去救治什麼人麼?」
我回眸瞥一眼他,雲淡風輕道︰「在醫者的眼中,這世上只有病人,無論貴賤美丑。」
馬車「」地往前走,我掀開簾子,看見失群的孤燕從頭頂掠過,旋在空闊的曠野之中,淒厲地一聲聲鳴叫著,再找不到一處避雨的小窩。
走了一盞茶的功夫,車停了下來,只見高牆金扉,危檐聳峙,連松柏草木都顯得格外高大蔥蘢,自有一派王者威霸之氣,原來自己已置身在宮城之外。
在慕容元和內侍的引導下,我沿著大塊的青石條板細致鋪就的寬闊路面,進入宮城。
遠遠便望見了雄踞月台之上的大殿,重檐廡殿頂,三層白玉石階基座,陳設了日晷、銅龜、銅鶴、銅鼎等物。這顯然是燕王臨朝的主殿--太極殿了。當年,燕成武帝慕容垂便是在此處為眾臣擁戴登位的。
太極殿以及其後方的兩儀殿、甘露殿、延嘉殿等大殿,俱是天王與朝臣議政或宴請之處,我自然不能近前觀看,只覺後方大殿的規模雖不如太極殿,卻也甚有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