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我回到河間王府時,已是黃昏。
斜陽映入飛檐,落葉瑟瑟鋪了一地。
瑩心樓地勢較高,最美的景致便在錯落幽深的黃昏。從回廊下遠眺,遙對一池碧濤,落日的余暉便都熔在了深深淺淺的一泓碧里。
小菊走來,拿一襲絳紫深絨斗篷搭到我身上,笑道︰「姑娘,到里間里去罷,風吹在身上挺冷的,仔細著了涼。」
我握住她搭在我肩上的手,發覺我的手真的挺涼的,她的手背比我的掌心還要溫熱些。
「小菊,我覺得我很孤單。」不知不覺,我居然吐出了這麼一句,連眼楮都澀痛起來。慕容熙幾次派人到秦國去打探我父親的下落,可傳回來的信息都是查無此人。
「喔……」小菊瞠目結舌,然後自以為是地勸慰,「沒事,奴婢和丹朱會陪著姑娘。何況,王爺不會忘了姑娘。姑娘好好的,再長高長胖些,必定更加美麗,更得王爺歡心。」
他的歡心?
我幾乎忍不住唇邊要綻出一絲苦笑,忙低了頭,攬緊斗篷。
暮色中的王府平添幾許寧靜,樓閣綿延遠去,隱入天際。
正在心中贊嘆這無上的美景時,陡然听得身後有人說,「如此黃昏,平靜似逝水流年。」
我與小菊一驚回頭,見慕容熙披了件玄狐大氅,只身立在廊下,負手淡淡而笑。
靜默的黃昏,金色的余暉,越發映得他雍容出塵。我凝眸看他,見他目光奕奕奪人,像是沈初雲入宮的傷痛已然平復。
小菊惶然起身,不知該退避還是叩拜,竟怔在那里。
我抬腕掠一掠鬢發,側眸似笑非笑,「王爺怎麼愛在人身後出現,倒嚇人一跳!」
我很少同他說話這麼縱肆,慕容熙卻靜靜瞧著我,隱約含笑。那目光看得我心中綿綿軟塌下去,什麼話也說不了,只得幽幽低了頭。
珠玉搖動,垂簾半挑,我隨著慕容熙步入瑩心閣,侍女忙迎上前,替他寬去玄狐大氅。
「你們都且退下!」慕容熙略垂了臉,目光深斂,鼻梁挺直如削。
丹朱和小菊俱肅手退下。
我略有些詫異,抬眸迎上他目光,只覺陷入無邊冷寂,他眼中幽黑近墨,仿佛吸去了昏暗室內僅有的光亮。
驀地我的肩膀被他的手搭住,那只手開始有些顫意,漸漸有力,將我的肩胛骨牢牢扣在掌中,似乎再一加力,便可將我的肩骨生生捏碎。
我驚慌起來,失聲問道︰「道文哥,你怎麼了?怎麼了?」
慕容熙低喘著氣,道︰「有人騙我說,你在平原公府向天王陛下鼓吹初雲的美貌與妙音,陛下這才起了納入後宮之念。可我知道他們在騙我,雪凝,明明只為我著想,又怎會舍得我難受,去聯合那兄弟二人,搶走我的初雲?」
我腦中轟地一聲,仿佛甚麼東西炸裂開來,他竟知道了?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