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孟回時.是天空很藍的一個下午.同樣的行走.不同的是.他進城.她出城.他帶著一眾侍衛.浩浩蕩蕩.而她孑然一人.身上背著鐘離鈺的骨灰瓶.
他代六歲的小皇帝向西川公主求親.彼時納陽和罕姜集結軍力向內政不穩動蕩迭生的上晟開火.內憂外患的孟景儒只好讓小皇帝
走上與西川聯姻的這條路.承諾只要西川公主嫁過來.那就是西川國母.地位尊榮.
連舟經過孟回的時候.他正坐在馬上.依舊是俊美英挺高雅不凡.連舟望了他一眼之後便面無表情地走了.
她走得不急不緩.無尷尬.無留戀.坦然得決絕.她沒有看見孟回幾次勒緊馬繩想折頭回去.她也沒有理會他對她是悔是怨.
她拉著馬韁一步一步走離這個風韻古老的國家.她的背影很瘦.直直挺挺的.像一棵清 的樹.
她看著旁邊的這匹馬.這是鐘離鈺給她的.那匹通靈性的純種馬.她給他取名為阿鈺.
她說︰「阿鈺.我帶你去世界各地走走.」
「阿鈺.你可不許欺負我.也不許丟下我一個人跑.」
那馬什麼都听不懂.只是一個勁地抖擻著馬尾巴.
「阿鈺.你長得好丑.」
說完這句話後她的目光就變得很空洞.要是在以前.鐘離鈺听到她說他走.一定會狠狠地敲她的腦袋.然後抬起下巴道︰「敢說本太子丑.你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抄家滅族麼.」她甜甜一笑.「老公啊.你確定要滅了我的家門麼.」
自是不敢滅的.她都喚他老公了.他自然在她的家人之列.
連舟忽然就模了模馬頭.眼里是水漾的溫柔︰「傻瓜.」
黃昏有朦朧的霧靄.連舟輕聲一嘆︰「你在那個世界.過得好不好.」
鐘離鈺走了.她並沒有她所想象中的那麼傷心絕望.可能是唐璃的死給她的沖擊大了所以心有些遲鈍有些麻木.但重要的原因.大抵是她早就知道鐘離鈺會死的消息.
路而涯巫師跟她說過︰「沙漠蓮可以消除毒素.延長殿下的壽命.只是從此以後.殿下會變成記憶力極差的人.會一點一點忘卻以前的事情.對所有的人事物都雲過無痕.就像那朵沙漠蓮一樣.」
「怎麼會這樣.」
「一切只能歸咎于殿下的毒素太深.而沙漠蓮常年養在這種花草之地.失去了在沙漠時的習性.效果也沒這麼強大了.」他嘆了口氣.「我盡了很大努力.本來他是可以一直活下去的.代價就是他漸漸失去記憶.變得呆滯.他對我說.這樣的活著.還不如死去.所以.他堅決不肯吃我的藥.他說.好好活個一年半載就成.」
回憶的話語像風一樣在連舟的耳邊盤旋.連舟忽然就沒了力氣.倚著一棵樹坐了下來.
這是她早就知情的.鐘離鈺活不久.所以.她願意在他生命最後的歲月里留一段美好給他.哪怕她對他.沒有任何怦然心動的感覺.
她不想讓他知道路而涯巫師告訴她的那些話.她怕他會覺得她是因同情而跟他在一起的.所以對他的選擇.她裝作毫不知情.卻又是不希望他死的.她旁敲側擊不動聲色地勸他.暗暗告訴他沒有記憶並不可怕.她什麼方法都試了.奈何他的態度消極且堅決.
她動搖不了他.
天上殘雲卷卷.一陣風吹來.細小的沙吹進了眼.連舟揉了揉.不經意間就有眼淚淌下來.
她一個人了.真的就一個人了.
本是強忍著不肯落淚.然一滴眼淚打開了哭泣的閘門.她像個小孩子一樣埋首在膝蓋.毫無形象地大哭著.
鐘離鈺他.真的不在了.那個眉眼彎彎的少年.那個會把溫暖胸膛給她靠的人.那個堅定地站在她身邊的人.那個慢慢融入血肉深處的人.
初時是因為想讓他好好地走過余生.所以會在他身邊.可是隨著時間的變遷.那種溫暖的依賴的感覺越發濃厚.他煮飯給她吃.他彈琴給她听.他下棋的時候喜歡敲她的腦袋.笑著道「真笨哦」.
她不怎麼說話.但是一說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就話癆般沒完沒了.一起看月光.她說到以前在桀日的日子.一發不可收拾.他腦袋一倒.歪到她的肩膀上.還打著輕微的呼嚕.
她那時候想.就這麼過一輩子.也很好.
愛情.不就是慢慢地浸潤的麼.由感動而衍生的感情.難道不比怦然心動的感情更溫暖.更永恆.
很多次.她都想對他說.沒有記憶沒關系.她會照顧他的.就像他那麼照顧她一樣.可是他曾跟她說過在我看來.魚是最可憐的生物.因為它的記憶只有七秒.沒有記憶.不會思考.還不如死去.來世.我就是做飛蛾.也不要做魚.
是了.她以前偶然跟他說過.魚的記憶只有七秒.他牢牢地記在了心里.並成為不可逾越的傷痛.
可是她依然想跟他說.不要死去.不要死去.沒有記憶.沒有思想.並不是那麼可怕的事情.
而她還沒來得及說.他就已經走了.不給她任何機會
遙遠的西川皇宮.
「父王.我說了.我不要嫁給上晟的皇帝.你別讓我嫁嘛.」格伊搖著父親西川王的胳膊.嘟唇撒嬌.
「格伊啊.你是公主.你的一舉一動關系到整個國……」
「我不嫁.」
「格伊.」西川王的語氣重了點.「你什麼時候能懂點事呢.你一個非完璧的女子.上晟皇帝肯要你.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事情.父皇沒有怪過你把其他男子帶進宮來.因為你說那是你想追求的幸福.可是現在你的幸福已經走了.事實證明他不是你的良人.你還要為他守到什麼時候.」
格伊的眼眶紅了紅.咬唇又松開︰「我哪有守著他.我只是.不想嫁給那個小孩子而已.」
西川王見她這樣.不禁又有些心疼.正想說什麼的時候格伊張了張唇︰「算了.嫁誰不是嫁.嫁給了上晟皇帝還可以為父王添一個盟友.父王給我準備一下.讓我嫁過去吧.」
幾日後.浩浩蕩蕩的隊伍從西川出發.一片大紅.
格伊坐在轎子里.內心是前所未有的煩悶.作者有話說大家得去看看楔子（就開頭那里）啊，不然格伊和顧霽初的事會看得雲里霧里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