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浩浩蕩蕩的隊伍從西川出發.一片大紅.
格伊坐在轎子里.內心是前所未有的煩悶.
忽然間.一只修長干淨的手從外面撩開車布.低首道︰「公主.前面的路有些不平.轎子會有些顛簸.」是來告訴她要她做好心理準備的.
因為心里並不怎麼舒坦的緣故.格伊甚少跟上晟迎親的人講話.對那個高居馬上的少年將軍兼此次迎親使者.她也只限于遙遙觀看.不明形容.
听到他這麼說.格伊驀然抬起了頭.將怒火遷移到了來者的身上︰「我當然知道.姑女乃女乃走這條路比你走得還多.還要你特別告訴.你吃飽了沒事做嗎.」
彼時正逆著光.格伊看不清孟回的臉.更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生平頭一次好言相告吃了閉門羹.孟回微微皺眉.放手把那個車布垂下.心里決定.再不要理這個凶巴巴的西川女人.
他甚至有些沖動.讓車夫趕著馬跑快一點.
就在孟回把布放下的那一剎那.馬車正好行至一棵樹下.陽光被樹葉遮蓋.他的臉展露在格伊的面前.
墨發星顏.骨秀神清.青色的衣袂翩翩起舞.
布幔放下.過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孟回看到格伊從窗口里探出一個小腦袋.抑制不住震驚地喚了句「漂亮男人」.
孟回生平最忌別人稱他漂亮.聞言面色淡淡地道︰「公主請自重.」
格伊听了這句話之後驟然想笑.是了.他說過.他不喜歡太主動的女人.在他眼里.她向來不自重.
她抑制住滿心酸楚.揚起眉毛道︰「我說了要你給我滾的.」
孟回望著這個對他有強烈敵意的女子.微微皺起眉毛.
「你別出現在我面前了.滾出西川.」她有些失控.
孟回理都不想理她了.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孟將軍.」那廂有人趕來.對著孟回道.「徐大人說.前面的山腳山賊居多.當小心才是.」
孟回「嗯」了一聲︰「知道了.」
「顧霽初.你厲害啊.把名字都給改了.」格伊冷冷地道.
孟回這才知道這個公主認錯了人.
思及此他笑了笑︰「公主.我不是顧霽初.我是他兄長.你不應該沖我發脾氣.」頓了頓他繼續道.「我們長得真有這麼像嗎.」
格伊認真地觀察他的臉.非常像.但是細看之下.那種氣質又不同.
若是顧霽初.肯定不會這樣跟她講話.他一向對人都是敬而遠之.憂郁.冰冷.
而眼前的男子.淡淡而笑.整體給人清骨秀麗的感覺.高居馬上.神情中夾雜著一絲睥睨.高雅清華.
他們的臉.細看也略有些不同的.顧霽初的脖子上有兩道傷痕.而面前的男子.頸上的皮膚白皙如雪.干干淨淨.未有任何受傷的痕跡.
風輕輕吹過來.孟回額前的頭發被吹起.露出一顆細小的紅痣.僅是一眼.就讓格伊如墜冰窖.
原來.紅痣在這里.
第一次見到顧霽初的時候.她就想問.那顆紅痣怎麼沒有了.
她忽然意識到了很多事情.心髒有些無法負荷但她還是顫聲問道︰「你小時候在宣殷皇宮待過嗎.你在那里有被人欺負過嗎.」
孟回見她這麼問.眼神霎時變得很冰.然而望向她的臉時.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他望著格伊.心里隱隱感覺.這個女孩子.好像有那麼一點熟悉感.
是了.他記起來.兒時在宣殷的時候.他被那些皇子欺負.有一個西川的小公主替他解了圍.
難道.就是她.
他點了點頭︰「嗯.我待過.在那里.我還看見過一個西川的小公主.跟你長得有點像.」
寥寥幾句話.就讓格伊的心重重地垂下去.
她再問了他一些事情.與記憶中吻合無差.
原來.命運弄人.她找錯了人.原來眼前這個男子.才應該是她追著跑著高喊著漂亮男人的人.
可是為什麼.竟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情.
跟顧霽初相處.她都忘了兒時那個小男孩帶給她的驚艷.
她對他說.她終于把他追到手了.可是這場追逐.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難怪.他會那麼絕情地將她拋棄.難怪他會面如死灰地傷害她.
原來他不是不喜歡她.而是無法面對心念別人並把他當替代品的她.
她到底.錯過了什麼.
「停轎.」
孟回問︰「公主所為何事.」
「我說要停轎.」
孟回對前面幾人命令道︰「都別停.繼續走.」接著又對格伊道.「有什麼事公主先說清楚了.再停也不遲.」
格伊有苦難言.怔怔地呆了良久.
停轎了又如何.反正她是走不出這里的.也不可能找到他.
終是得錯過了.
她開始不顧形象地大哭起來
幾日之後的黃昏.駝鈴一聲聲地響著.那些回憶隨著眼前浮動的風在腦海中流轉著.
認真來說.母親不是父親趕出去的.她是自己逃離孟府的.
父親到底是愛母親不夠深.曾說過一生一世只要她.卻讓當時愛慕于她的青鸞公主懷了孩子.又听信小人讒言.懷疑母親肚子里的孩子是別人所有.
母親性格烈.便從孟府逃了出來.
這些是母親告訴他的.母親說這些的時候.他們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母親說著說著.說到這里.就再也沒有說下去.
她渾身冰冷地倒在他懷里.
自此.一個人漂泊.
他走遍大江南北.不是因為想游歷.而是不知道該去哪里好.他曾幫著鐘離銘對付過孟回.想讓這個奪去了本屬于他的幸福的人栽跟頭.後來.便覺得沒趣了.又開始一日一日地滿世界游走.在他眼里.所有的事物都是不帶色彩的.沒有哪處風景驚艷過他.沒有哪個地方值得他停留.
直到.遇見那個笑容明亮的女孩子.滿世界地高喊著漂亮男人.高興的時候跳起來摟著他的脖子.追著他走了好遠好遠.
從來沒有人.待他如此.
即便她是因為他的外表接近他.還是會不自覺地有溫暖漫上心頭.只是.這份溫暖.終究無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