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龍昊天不會對自己的女兒出手,但是見到這樣的火爆場面,王政還是心神不寧。
他年過半百才得了這麼兩個寶貝女兒,萬一王玫真的惹惱了龍昊天,龍昊天不顧他的顏面對王玫下手,王政可真心傷不起。
左右為難之下,王政只得一邊護著王玫,一邊開口勸龍昊天。
「王爺,我看今天就先算了——」
「什麼先算了?」王玫嚷嚷得更大聲了,新仇舊恨一起算,反正她也不指望能嫁給龍昊天了,索性今天就和他扯破臉。
「我告訴你,宋妹妹不想見你,今天不想見、明天不想見,從此以後都不想見了!龍昊天,你無心無情,沒心沒肺!也不想想沐妹妹跟了你之後,為你付出了多少!不聲不響就要娶小,你去娶啊,去娶啊!我告訴你,宋妹妹從今往後還真就不和你過了!」
龍昊天雙唇緊抿,眸色鮮紅,他單手緊握腰間的劍柄,手背的青筋根根暴起。
「我殺了你!」
「你來呀!來呀!我怕你不成!」
眼見龍昊天臉色不對,王政趕忙把王玫拉到了身後,一邊還伸手,抵住龍昊天的胸膛。
「王爺,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和小女一般見識;王玫!住口,別再說了!」
「我就是要說,我罵他又怎麼了!」
王玫話還沒說完,原先平靜的街面卻突然掀起一陣喧嘩,一個侍衛模樣的男人騎著馬從朱雀街上疾馳而過。
男人把馬勒停在了龍昊天面前,急急下馬,匆忙稟報︰「王爺,有急事,皇上要您回去一趟。」
幾乎與此同時,丞相府的傳令兵也騎著快馬匆匆趕到。
傳令兵下馬之後,同樣急得滿頭大汗,連聲向王政稟報︰「相爺,朝中有大事發生,皇上急召相爺和睿王爺回宮!」
王政和龍昊天對看一眼,如非急事,宋清海不會連著派兩個人來召他們回去。
龍昊天惡狠狠瞪著王玫,咬牙撂下命令︰「我一回來就要見到她的人!」
說完,他轉頭就走。
王政捂住王玫的小嘴,不讓她繼續開罵,溫言軟語安慰自己的寶貝女兒︰「好了,別和他慪氣了,爹爹知道你到底在氣他什麼。不要理他,改明兒爹爹給你說門更好的親事,左兵部尚書家公子的大房,從今往後都不許他納小,可好?」
王玫的眼眶瞬間有些潮濕,她看看已經遠去的龍昊天,再看看自己白發蒼蒼,慈眉善目的爹,終是沒再嗆聲,點了點頭。
王政見狀,這才松了手。
王玫扶著自己老爹上了轎,按照慣例,把插在王政轎子上的平安符拿下,換上了今早她剛剛去廟里求的,全新的,同樣的平安符,這才放自己的老爹離去。
王政平靜的笑,心中涌滿了溫和的暖意。
他年紀很大了,身體也不是很好,可精神氣卻一直很好,朝中同僚總是追著他問,他到底有何養生秘方。
其實他什麼秘方也沒有,勉強說要有,也不過是每天早上,他出門的時候,他的寶貝女兒都會往他轎子的窗縫里插一個新求來的平安符。
就算是為了他的兩個寶貝女兒,他這把老骨頭也一定要硬撐下去,怎麼著也得看到自己這兩個女兒出嫁,他才能放心離去。
王玫回房,從窗戶口往外看自己老爹和龍昊天遠去的背影。
想起龍昊天那張冷酷無情的死魚臉,她就覺得一陣火大。
「相見宋妹妹?哼,做夢!」
王玫轉過身去,繞過幾間廂房,來到了沐小冬——在她看來,應該是「宋清媛」的臥房門前。
王玫推門一看,果不其然,宋清媛正坐在窗戶旁邊,痴痴看著龍昊天遠去的背影。
真是傻,真是呆!簡直無可救藥!
明明昨天她還和王嫣硬逼著宋清媛指天立誓的,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原諒龍昊天,可,瞧瞧宋清媛的臉!一副依依不舍,情絲難斷的樣子,那個死魚臉,大冰山龍昊天到底有什麼好,值得宋妹妹對他這般死心塌地,情根深種嗎?
王玫和沐小冬都是一個毛病,卯起來,就忘記自己也對龍昊天情根深種了,看對方痴痴呆呆的樣子,腦子里只有痛罵對方痴傻和不可理喻。
「別看了,他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被我說兩句就走了。」王玫拿起一個粉紅色的包包——她有點頭暈,不過一天而已,廂房里就多了好多粉紅色的飾物,粉紅色的窗簾啦,粉紅色的地毯,連地上的拖鞋也變成粉紅色了。
一進來,簡直要亮瞎別人的眼,也不知道龍昊天這麼些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
王玫把金珠,首飾,衣服全都塞進了那個粉紅色包包,一連迭聲對「宋清媛」道︰「快,還有什麼東西要收拾的,都一塊兒拿來!」
王玫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一看到「宋清媛」柔弱無助的臉,她就自動充當了老媽和姐姐的角色,什麼事情都幫著「宋清媛」辦了。
沐小冬乖乖拿來睡衣,小梳妝盒,走回臥房時,赫然發現王玫已經替她把帶來的東西全都打包了。
「王姐姐,怎麼了?你要趕我走嗎?」
沐小冬弱弱的道,可憐兮兮看著王玫。
「沒有,來,把你手上的東西拿給我。」
「那,那你在干什麼?」
「這里已經不安全了,他現在已經知道你被我藏在這兒了。哼,什麼我一回來就要見到她的人?想得美!他以為丞相府是他說進就進的嗎?當我王玫好欺負!」
王玫怒氣沖天的罵著,一只手提著粉紅色的包包,一只手拉著「宋清媛」就要往外頭走。
沐小冬不敢反抗,只能任由王玫拖著她出門。她心里惴惴不安,走了好長一段路,王玫都要把她扶上馬車了,她才開口,小小聲的問︰「王,王姐姐,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啊?」
「去那個死魚臉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足足忙了半個多月,龍昊天手上的事才算告一段落。
期間,沐小冬一直沒有回王府,也沒有在大街上露面,完全徹底的音訊全無。
龍昊天曾經試著去問王政。
「你女兒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王政面不改色的道。
「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龍昊天眯著眼,聲音冰冷的追問。
王政怔了半晌,才苦笑著開口︰「她不讓我說。」
別人都是妻奴,夫奴,唯獨這個王政,是個真真正正的女兒奴。
從此,龍昊天再沒問過王政。
他已經連續忙了半個月,每天下朝回府都覺得既疲憊又憤怒。
從前,雖然他也很忙,可是一回家,雖然那些粉色的擺設和裝飾總是亮瞎了他的眼,可看著沐小冬暈紅著小臉從房間里滴溜溜的滾來,像個甩不掉的小尾巴一樣緊緊跟在他身後,他的心總是感覺被填得滿滿的,說不出的溫暖和滿足。
可現在,粉紅色的擺設和裝飾是沒有了,沐小冬卻也不在了。
龍昊天無法在王府,無法在那間屋子里休息。屋內屋外,處處都留著沐小冬的痕跡,她睡過的床,穿過的繡花小鞋,洗臉用的毛巾,梳頭用的小梳子。
就連餐桌花瓶里,也還留著她插的花。
如今,花已經枯萎,沐小冬卻仍不見蹤影。
龍昊天不再去丞相府,王政畢竟已經老了,經不起折騰。
這話說出來也許沒人信,但老頭子王政其實是龍昊天為數不多可以信得過的人。
實在等得不耐煩,龍昊天終于意識到,沐小冬是不可能主動回來了。
于是,他派出了王府的密探四處尋找沐小冬的蹤影。
睿王府的密探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了沐小冬的下落。
原來,她在王玫的安排下,半個月前就離開京城,到城郊偏遠的一個小村莊去養胎了。
龍昊天氣得青筋暴跳,差一點跑去丞相府把王玫活活掐死。
他壓抑著火氣,生平第二次,扔下京城一大攤子事,扔下睿王府,連夜騎馬趕去那個小村莊,去尋找離家半個月,至今未歸的沐小冬。
話說回來,龍昊天第一次離開京城同樣是為了沐小冬,那個時候,沐小冬病了,龍昊天听了太醫的話,想也沒想就帶著沐小冬出城去找溫泉了。
到達那個小村莊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不得不說,王玫確實對沐小冬極好,方方面面都把她當成了自己親妹妹。
王玫給沐小冬挑選的這個養胎的村莊風景極好,一進村就是一大片一望無盡的花田。再往里面是大片大片的水稻和菜田,風一起,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濃郁的花香和稻香,讓人心曠神怡。
龍昊天卻似乎完全看不見。
他板著個臉,一進村就直接找到了縣衙,下馬大跨步走進了衙門。
小村莊的衙門十分簡樸,是一個原木的兩層建築,門口的衙役一看到龍昊天的穿著打扮就知道他絕非常人,立即恭恭敬敬迎了上來。
「你們知縣在哪里?見他出來見我。」
「小人這就去。」
衙役點頭哈腰答道,一轉身就急匆匆跑上樓給龍昊天找縣令去了。
六月的天,艷陽高照,隨著太陽的慢慢高升,外頭的天氣也越來越熱。
幸好,衙門里面很涼快,不一會兒,就有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跟著衙役晃晃悠悠走了出來。
兩個人十分悠閑,仿佛沒事可干,甚至,一個人手里還拿著袋只有女人小孩才會愛吃的蜜餞。
「縣令是誰?」龍昊天厲聲問道。
一個長相十分英俊,和龍昊天差不多高的男人慢慢舉手,卻並沒有抬頭,嘴里還不斷嚼著蜜餞。
「我要找人。」龍昊天冷著聲開口,寒眼銳視著對方。
那男人慢條斯理的抬頭,看清楚對面的人是誰,男人笑了,只是那笑容十分詭異,頗有幾分不懷好意。
「喲,是龍將軍,好久不見。」男人勾唇笑道︰「你還記得我吧?我是孫志杰,以前在青州的時候當過你的副將。」
龍昊天一怔,他沒料到自己會在這里遇到孫志杰,說起來,他和孫志杰也算從小穿著一條長大的好哥們兒了。
後來龍昊天的爹被貶,孫志杰甚至還講義氣的跟他一起到了青州。
只不過,之後的某一戰,孫志杰為馳援龍昊天受了很重的傷,被人送到某個不知名的小村落去養傷了,龍昊天自那以後就再沒見過自己這個副將。
沒想到他和他會在這里踫面,更沒想到,孫志杰竟然不知在什麼時候當上了這個小縣的縣令。
不光是孫志杰,旁邊另外一個相貌英俊的男人在認出來人是龍昊天之後,也一臉詫異地走了過來,東繞西繞圍著龍昊天轉了好幾圈。
「喲,這不是龍大將軍,鼎鼎大名的睿王爺嗎?」孫志浩吃著手里的蜜餞,盯著面若冰霜的龍昊天,壞壞的笑道︰「什麼風把您這個大貴人吹到咱們這個小縣來了?您來找誰啊?」
認出眼前這個「老朋友」,龍昊天的臉更黑了。
孫志浩是孫志杰的弟弟,當初孫志杰跟著龍昊天來青州,孫志浩也來了。
孫志浩可不像他哥哥,和龍昊天從小就不對盤,他之所以跟孫志杰一起去青州,無非是他家里的人都死光了,他就只剩下孫志杰這個哥哥了。
很久以前,當龍昊天還只是個戰場小兵的時候,他和孫志浩不知道打了多少架。
打架的原因早已忘了,只記得那個時候,他一踫到孫志浩,兩個人一定會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
為了沐小冬,龍昊天不得不壓抑火氣,沉聲開口。
「我找這個人。」
龍昊天遞給了孫志浩一張畫像,上面的女子美艷嬌羞,栩栩如生,一筆一畫都描繪得生動細致。
看得出來,作畫的人一定對畫中的女子有著極深的感情。
「你找她?誰啊?是你的什麼人嗎?」
「她是我夫人。」龍昊天臉色難看的回答。
孫志杰點了點頭,聰明的沒有再問。倒是一旁的孫志浩,立刻把握機會,故意裝出詫異的表情。
「你是說,你不知道你夫人在哪兒?」孫志浩提高聲量,確定他所說的話能夠傳遍這棟屋子︰「意思就是,你夫人丟下你,一個人跑啦?」孫志浩說完,立刻仰頭哈哈大笑。
龍昊天冷銳視著孫志浩,要不是急著找沐小冬,他肯定會先把孫志浩狠狠揍一頓。
龍昊天轉過頭,看孫志杰。
「孫志杰,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兒?」根據密探的奏報,沐小冬就在這個小村莊里,但具體住在哪一戶,密探還來不及稟告龍昊天,龍昊天已經策馬親自找到這個小村莊來了。
孫志杰正要開口,孫志浩卻湊過來,手臂一橫,就把孫志杰推到後面去,搶著和龍昊天搭話。
「不要講,不要講!大哥,我等這個機會已經等很久了。」孫志浩一副欠修理的樣子,挑眉笑道︰「龍大將軍,睿王爺,你想知道你的夫人在哪里,就來求我啊!我是這里的副縣令,這里也算是我的地盤,只要你求我,我就告訴你,你夫人在哪里!」
龍昊天冷冷冰冰看著孫志浩,知道這家伙只想搞亂,根本就不會幫著他去找沐小冬。
龍昊天掉頭就走,卻在跨出縣衙的時候,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孫志杰,孫志浩兩個人才能听到的聲音鄭重道︰「那個時候,謝謝你,還有你弟弟。」
龍昊天指的那個時候,是他曾經在青州被圍,身負重傷,差一點沒命。
幸虧孫志杰和孫志浩帶著援兵及時趕來,把他救出了重圍。
孫志杰也因此重傷,隱秘進村落養傷,不見了蹤影。
時移事遷,雖然龍昊天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小兵,但,這並不代表他已經把從前的事全都忘了。
孫志杰微微一怔,抿唇一笑,對龍昊天擺了擺手︰「不謝。」
這個村莊並不大,所以,龍昊天其實並不需要任何人來給他帶路。
他只需要一間一間找下去,遲早能問出沐小冬的下落。
事實上,龍昊天沒走多久,就已經發現了沐小冬留下的「痕跡」。
幾個扎著沖天辮的男女女圭女圭,聚在田壟旁邊踢毽子,毽子的顏色粉粉的,做工還算得上細致,看來某人到了這里之後,手藝精湛了許多,已經不再像在王府里那樣,做什麼東西都歪七歪八,邊角更是毛糙得像被狗啃過一樣。
不遠處的茶鋪,桌子上擺著兩個一大一小的茶杯,杯子上面刻著貓貓狗狗,還有小小的白兔。
田壟旁邊,幾個阿伯做完了工正在喝茶閑聊,地上鋪著一塊粉粉的毯子。
一個少婦手里抱著嬰兒路過,嚶嚶嗚嗚的嬰兒手里捏著一個粉粉的布女圭女圭。
龍昊天循著這些「線索」一路找去,正當他準備問一個頭發上系著粉色發帶的小女女圭女圭,送她這樣東西的人在哪兒的時候,身後卻赫然傳來了馬兒的嘶鳴。
孫志浩騎著駿馬,不知何時,已經趕到龍昊天的背後。抬頭望去,孫志浩的唇角,赫然勾著一抹壞壞的笑。
「小靜,這個男人就是欺負你白姐姐,害得你白姐姐有家不能歸,離家出走的罪魁禍首哦。他來咱們村找你白姐姐了。」孫志浩笑著對那個小女女圭女圭道,頓時,田壟旁的阿伯,茶鋪的大娘,踢毽子的小女圭女圭,抱嬰兒的少婦,全都回過頭來,猛盯著龍昊天看。
如果說龍昊天的特質是冰冷,讓所有人都退避三舍,不能直視,沐小冬則正好和他相反。
這世上總有一種人,她的仇人喜歡她,她的朋友喜歡她,甚至她討厭、不喜歡的人也喜歡她。
沐小冬恰恰就是這種人。
她甚至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擺著那張天真嬌俏的小臉兒往家門口一座,全村的人都會圍繞上去,和她說話,逗她開心,或者是,把新摘的隻果,地里剛長出來的菜蔬送給她一些。
于是,听說龍昊天就是「白荷」的夫君,他把懷著身孕的「白荷」趕出了家門之後,現在居然又來找她了,大家便紛紛對龍昊天怒目而視,甚至,有幾個脾氣大的阿伯還準備沖到龍昊天面前,對他破口大罵。
然而龍昊天只是稍一抬眼,向對方投注了一個陰鷙的銳視,阿伯們卻紛紛僵在了原地,再不敢上前,更不要說是沖到龍昊天面前指責唾罵他了。
惹不起,躲,總可以了吧?
于是,周圍所有人紛紛收拾東西,沒等龍昊天再度開口,已經回家的回家,鎖門的鎖門。
龍昊天咬緊牙關,他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克制住心頭熊熊燃燒的怒火,他把拳頭捏得死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孫志浩卻用最慢的速度,依舊策馬緊跟在龍昊天身後。
孫志浩把雙手圈在嘴邊,開始大喊。
「白荷,白荷!大事不妙,你夫君找你找上門了!你要是想跟他回去,就快點出來,要是不想,就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
孫志浩懶洋洋騎在馬背,一連把這句話喊了三四遍。
龍昊天停下了腳步,全身僵硬,額頭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爆了出來。
沐小冬如果願意回家,早就回來了,她會一連半個月躲在這個隱蔽的村莊,代表她根本不願意回家。
這下好了,被孫志浩這麼一喊,沐小冬肯定遠遠躲起來了。
見到龍昊天的表情,孫志浩樂壞了,在馬背上東倒西歪。
他突然語氣一邊,聲音放柔放輕,變成了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柔情款款的央求聲。
「白荷,你到底在哪里?你夫君很想你啊,想得不能吃,不能睡,剛剛還在縣衙里哭了呢!」孫志浩越說越起勁,越說越樂呵。
「你知道嗎?他哭得好慘,嘴里還不斷喊著你的名字,說不能離開你、不能沒有你呀!」
啪嗒啪嗒。村名們剛剛關閉的房門和窗戶又齊齊打開,眾人紛紛探頭,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視線齊刷刷集中在了神情陰鷙,面色鐵青的龍昊天身上,難以想象這個冰山一樣的男人會因為想自己的夫人,想到痛哭流涕。
馬背上,再度傳來孫志浩親切的慰問。
「龍大將軍,睿王爺,需不需要我給你一條帕子擦淚?」
龍昊天終于爆發了!
他一腳準確無誤的踹在了馬腿上,馬兒仰天一聲痛苦的嘶鳴,把背上的孫志浩甩了下來。
龍昊天拔出佩劍,正準備上去一刀把孫志浩砍成兩半,卻恰好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座低矮的木屋里,探出了一個黑乎乎的小腦袋。
沐小冬眨著大眼兒,小心翼翼扒著房門往外偷看,踫巧和龍昊天對上了眼。
是她!
瞬間,孫志浩就被龍昊天拋在了腦後。
龍昊天運起輕功,用最快的速度,沖向那座木屋。
沐小冬看到龍昊天,嚇得一下子縮回了屋子里,她左看右看,屋子實在太小了,根本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要是繼續留在這間屋子里,龍昊天一進屋就能一把把她揪出去。
情急之下,沐小冬只好打開後門,直接越過農田往山上跑。
農田里種的是水稻,坑坑窪窪,高低不平,沐小冬踩在泥地里,深一腳淺一腳,拼命往前面跑,她不敢回頭,只能用盡力氣,沒命的往前跑,活像是身後有鬼在追。
轟隆的腳步聲,愈靠愈近。
龍昊天要追上來了!他要追到她了!他他他他他他……
沐小冬愈想愈害怕,嚇得腳步一顛,差一點就要往前摔倒。
後方傳來怒吼。
「你的身子都快八個月了,還跑什麼跑?!」龍昊天黑著臉大吼,看見沐小冬差點摔進稻田,他的心跳差點停了︰「不準跑!給我站住!」他大聲下令。
沐小冬遲疑了片刻,顧忌著肚子里小寶寶的安全,卻又不想待在原地,乖乖束手就擒,讓龍昊天逮回去——
她開始快步走。
只是,龍昊天是何許人也?他本來就輕功卓絕。就算沐小冬竭盡全力的奔跑,都跑不贏他。這會兒,她只能快步前行,當然沒一會兒,就被他輕易追上。
結實有力的臂膀,無聲無息的探來,將她從身後圈抱起來。熟悉的體味、暖燙的呼吸,將她籠罩在他的懷中。
龍昊天低下頭來,靠在沐小冬耳邊,用輕柔而危險的語調,開口說道︰「你再敢往前一步,信不信我現在就派兵踏平這個村子?」
無視她的抗拒與掙扎,龍昊天抱起沐小冬,轉身走回那間木屋。一腳踹開房門,龍昊天抱著沐小冬走了進去,穿越廳房,直接來到了後頭粉粉的小臥房。
房間不大,卻也一應俱全,家具,擺設,桌椅和床鋪都十分精致小巧,看得出來,王玫確實對沐小冬很用心。
房間里面到處都是粉粉的,粉粉的窗簾,粉粉的地毯,粉粉的床鋪,粉粉的紗帳。
先前,每每在王府里看到這些粉粉的布料,龍昊天的腦袋都會隱隱抽痛。
然而今天,不知為何,在找到沐小冬之前,他本來是頭痛欲裂的,可,一進到這間小小的屋子,看到這些粉粉的家具和擺設,溫暖和寧靜瞬間充斥了他的心,就仿佛心中一塊巨石終于落了地,連他的頭也不是疼得那麼厲害了。
如果他的猜測沒錯,這段時間,沐小冬應該就是住在這間屋子里。
龍昊天一直抱著沐小冬,走到床邊,把被褥攏起老高一層,才小心翼翼把沐小冬放在了被褥上面。
只是,沐小冬小才剛剛沾到棉被,小小的身子就開始拼命左右扭動,妄想逃離龍昊天的掌控。
龍昊天緊抿薄唇,一伸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沐小冬撈了回來。
「你放開我,放開我!」沐小冬掙扎喊叫,像只被激怒的小貓,小拳頭捏的緊緊,一下一下不停捶打身前的龍昊天。
「不要吵,快閉嘴!」龍昊天冷冷的呵斥。
沐小冬的花拳繡腿對龍昊天來說根本輕的就像蚊子咬,任憑她如何捶打,推搡自己,龍昊天始終紋絲不動。
龍昊天俯下健碩的身軀,雙手撐在沐小冬的兩側,有效的控制她的行動,讓她只能被籠罩在他的視線之下。
陰鷙的目光,逼得沐小冬無法迎視。她轉開視線,故意不看他。
「為什麼不回家?」龍昊天問沐小冬,一只手捏住沐小冬的下巴,輕而易舉就迫使她轉過頭來看他。
沐小冬柳眉彎彎,無可奈何地看著龍昊天。
雖然,她早就知道龍昊天遲早會找上門來,但是,真的看到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她還是嚇得慌了手腳,腦袋里面一片空白,只想逃跑。
可惜,她哪里跑得過龍昊天?三兩下就被他抓了回來。
沐小冬抬起了明亮亮的大眼兒,筆直地望住了龍昊天。
算了,被他抓到也好,遲早,她都要再見他一面,把話和他說清楚,為他們之間的一切,徹底做個了斷。
「我不想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家。」沐小冬輕聲開口,靜靜看著龍昊天。
龍昊天心頭一緊,一時之間竟然有幾分慌亂。
他見過這個表情。
那天,他斬釘截鐵的告訴她,李蓉他非娶不可,她看著他時,就是這樣的表情。
龍昊天的胸口,突然莫名的揪緊。他直覺的知道,自己即將失去某種很重要的東西。
但他畢竟是龍昊天。
他用鋼鐵般的意志,強迫壓抑下了心中的不安。
龍昊天面色不變,開口又問。
「為什麼?」
沐小冬的回答十分簡單︰「我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你。」她筆直的看著龍昊天的眼楮,一字一句對他道︰「我們和離,我會立刻搬出睿王府。」
自制力崩潰了,龍昊天深吸一口氣,怒聲大吼︰「和離?就因為我要娶大房,你要跟我和離?你這個妒婦!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犯了七出之罪,我可以名正言順把你休掉!」
「你休掉我好了。」
沐小冬垂下小腦袋,雙手扶著裙擺的褶皺︰「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先前那個宋清媛,就應該知道,我不屬于這個世界。」
沐小冬輕聲說道︰「在我們那里,無論男人,女人,都只能有一個終生伴侶。」
「你如果做不到,咱們遲早得分開,晚分不如早分,不如趁現在就分了好了。」
龍昊天低咒一聲,單手扒過黑發,憤怒的眯起眼楮。
「這里不是你原先那個世界。」
「我知道。」
「我娶那個女人,不是因為我喜歡她。」
「我看出來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我和離?大不了,我娶她之後,永遠不跨進她的房里。」
「龍昊天,咱們分開吧,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龍昊天突然有些氣餒,心中充滿憤怒,不明白大周每個女人都能接受的事,為什麼沐小冬卻偏偏不能接受。
沐小冬垂下眼簾,克制著不讓淚珠滾落。
她告訴過自己的,不會再為他傷心,不會再為他落淚。
想和他分開,其實不僅僅是因為他要另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心里根本沒有她。
他親口告訴過她,他會娶她,僅僅是因為她懷了他的孩子。
這樣的婚姻,還有什麼意義?
不如趁早分開,趁傷害還沒有加深。
這不是她想要的丈夫,這不是她想要的婚姻。
屋子里一陣靜然,沉重的氛圍,籠罩著兩人,教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終于,沐小冬深吸一口氣,輕聲打破沈默。
「我們分開吧,龍昊天,我不會再跟你回睿王府了。」
「你做夢!」
龍昊天劍眉緊鎖,板著個臉,面色鐵青。
看著他的表情,兩人相處過的點滴,又涌上心頭。沐小冬心頭一緊,幾乎想伸手撫去他眉間的結……
粉白的小手才剛有動作,就被她自個兒壓下。
不行不行,她不能心軟!這件事情得快快了結,要是再繼續拖延下去,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會是一場折磨。
她這麼愛他,他卻不能回應她的愛。要不是她意外懷上了他的孩子,他根本就不會娶她。
他並沒有像她一樣,被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所感動。
各種思緒,在沐小冬心中翻滾。肚子里的寶寶,突然翻了個身,她雙手撫著肚子,感受那神奇的震動。
驀地,龍昊天突然開口了。
「好,我明白了。」
沐小冬困惑的眨了眨眼,一時之間,還意會不過來。
「什麼?」
他注視著她,黑眸銳利,深不可測,當中有著不可動搖的堅定和決心。
「咱倆都不回王府了,就住在這里。」
龍昊天說到做到,第二天就在這個小村莊住了下來。
村莊是王玫為沐小冬安排的,風景優美,空氣清新。
王玫有個表姐,名叫林甄,嫁給了她爹的一個手下,就住在這個小村子里。
王玫拖著沐小冬,日夜兼程,上門拜托林甄,讓沐小冬在這里躲避一陣子。
林甄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熱心的林爸爸和林媽媽,看沐小冬柔弱無依,又大著個肚子,心疼得緊,簡直把她當成了自己親生女兒來疼。
沐小冬現在住的這間屋子,就是林甄未出閣之前住的閨房。
這是個很小的村莊,十分閉塞,和外界不怎麼聯通,人們的心性也普遍溫和善良。
知道沐小冬懷了身孕,還被夫家趕出了門,大家都心疼她極了,時不時都會有人上門送東西送菜,因此沐小冬雖然初來乍到,卻很快就和村莊里的人熟絡了起來,在這個小村莊里生活得很好。
這段時間里,她的心情好了些,卻仍愁眉不展。
她料到,龍昊天總會找上門來。
她料到,他們之間,會吵一架。
只是,她沒有料到,龍昊天居然真的把朝堂搬到了這個古樸典雅的小村莊,每天都派人飛騎送來公文和信件,索性都不回京了。
林甄的爹娘見到龍昊天,十分錯愕,似乎沒想到他會出現,親自接沐小冬回去。
這里不是現代,女人和離之後日子只會苦不堪言,因此大家都勸和不勸離,全都幫著龍昊天要勸沐小冬回去。
沐小冬意識到,這個小村莊已經不能待了。
她偷偷模模收拾好包裹,準備連夜逃離。
誰知道,她才剛剛收拾好粉紅色的包包,吃力萬分地走出房門,就陡然撞上一堵高牆。
痛!
沐小冬捂著鼻子,踉蹌退了幾步,疼得都快哭出來了。
一雙強而有力的胳膊扶住她,讓她走回床邊坐下。
直到那陣疼痛過去,沐小冬才仰起頭來,咬著粉女敕的紅唇,瞪著眼前的男人。
「你干什麼站在我門口?」
「什麼你的門口?這間屋子我已經買下來了。」龍昊天放下行囊,漫不經心的說道。
他打開行囊,開始拿出里面的公文和信件。
要不是肚子太重,沐小冬現在就要跳起來了。
「什麼?你把它買下來了?不行不行,你走開,我不許你住在這里!」
她雙手亂搖,拼了命要把龍昊天往外頭推。
「為什麼不許?」龍昊天問。
「因為——因為這是我的屋子——」
「說的沒錯,連你都是我的,這間屋子就更是我的了。」
龍昊天一件一件從包裹里拿出行李,沐小冬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從包裹里翻出一個木匣,打開匣子,從里面倒出了一大堆破破爛爛的零碎。
嚇?那些不就是,不就是她離家出走之前扔掉的杯子和枕芯嗎?
「好討厭!你走開!你不要把這些垃圾放在我的床上!」
沐小冬捏緊小拳頭,死命捶打龍昊天,想把他打得遠遠的,再也不能踫她的床。
「我要離開你了!」
「我不答應。」龍昊天重復,然後強調︰「永遠都不會答應。」
龍昊天用一個青色的布兜兜起那些零零散散的碎塊,把它們一股腦放在了桌上。
雖然茶杯已經變成了一塊一塊,再也擺不起,但依稀還是可以辨認出,它們是成雙成對,相依相偎,一大一小,甚至一男一女兩個杯子。
龍昊天看著它們,黑眸垂斂,眉宇間有說不出的表情,仿佛重要的東西失而復得,緊張的心情,終于在瞬間松懈。
瞧見龍昊天竟然把她扔掉的碎片撿了回來,沐小冬心中一緊,胸口沒來由的悸動著。只是,看他這麼隨意地擺弄她扔掉的杯子,她又覺得不悅。
她賭氣的沖上前,把碎片掃到簸箕里,再把簸箕藏到門後。
龍昊天仍舊看著她,半晌之後,他拿起簸箕,又把碎片一塊一塊撿了出來,仍舊擺回了桌上。
哼,他就是要跟她作對嗎?
這回她不把碎片掃進簸箕了,而把它們扔進了一個木桶里,再把木桶丟到門外。
龍昊天又把木桶拿了進來,從里面撿出碎片,依舊擺在桌上。
一切在無聲中進行,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不停的扔來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