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緊抵住她,足足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尤桐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肩膀有些發麻,他的氣息噴薄在她的頸間,那麼溫熱,但是她卻有種錯覺,好像有一點冰涼的液體墜落到她的皮膚上,她不確定那是什麼,或者說,是不敢確定。
曾有人說,一個男人無論有多麼強勢、多麼冷酷,他的靈魂里始終有一分孩子氣,那份孩子氣是永遠也長不大的,而她現在就感受到了他骨子里那一分從未表現出來過的孩子氣,有一點……脆弱。
牆壁上掛著一幅「珍愛生命」的玻璃壁掛,她不經意地抬眸,透過反射,恍惚之間捕捉到了他的眼神,他的黑眸在通透的燈光下浮現出一層不同尋常的色澤,那樣的深重,一股不自在的氣氛在四周無止盡般地蔓延開來,她原本垂落在身體兩側的手,慢慢、慢慢地抬了起來,輕輕回抱住了他的背。
容尉遲高大挺拔的身軀忽然一震,將她摟得更緊,像是想要把她揉進骨子里一般,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夠緩解他此時此刻的無助與空虛,在這滿是消毒藥水味道的醫院里,她淡淡的一縷發香,可以讓他感到心安。
尤桐理不清楚自己的思緒,理智在這一刻遠遠地被丟棄掉了,所剩下的,是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感情,明明是應該遠離的,可是她在這一刻卻無法推開他。
這一夜,注定有些東西不同了。
顧儀容被送進了加護病房,醫生以低沉的聲音說道,「今晚是危險期,病人隨時有生命危險,家屬最好隨時守著。」
尤桐站在門邊上,心髒猛地一縮,她不明白自己的這份疼痛是為何,是心疼他嗎,還是怎麼的?!
緊咬住唇瓣,她默了默,緩緩退離,轉身要走出去。
「桐桐……」容尉遲驀然出聲叫住她,語氣里似乎是帶著一絲祈求,「今晚,你能不能留下來?!」
尤桐忽然心弦一緊,眼眶也情不自禁地發熱,怔了怔,軟唇輕輕掀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知道說什麼就干脆什麼也不說,她的心事,連自己也理不清楚,詭異地亂成一團,唇瓣不自覺地抿緊。
容尉遲也是微微怔住,臉部稜角分明得有若刀削斧刻,如劍鋒般的眉毛下面,是一雙略略下陷的眶,如黑夜般邃亮的眸子中,帶著一種無奈的落寞。薄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矛盾似的,頓悟世事,卻又帶著天真的期待,似乎渴望能夠得到誰的信任,但是久經沉澱,已經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的驕傲與華貴,卻讓人總是覺得他那麼遙不可及,下意識地,就想要跟保持距離。
尤桐用力咽下一口酸澀,擠出一抹微笑,「我不走,我只是下去買點東西,很快就回來。」
容尉遲眸光微閃,像是不相信她的話,驀地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背對著她的身影,像是一頭孤獨的狼,拉緊了她的神經,一下下撞著她的胸口。
尤桐用力咬牙,快步離開了病房。
腳步有些急促,卻又有些不安,她按下電梯的按鈕,電梯門徐徐向兩側劃開,走進去,先是按下1樓,再按下關閉鍵,密閉的空間里,她忽然感到胸口好悶,像要喘不過氣來。
「叮」的一聲,電梯迅速抵達了一樓,腳步穿過大廳,門外,有整排的夜間計程車在等候,尤桐卻是扭頭望向了另外一側,便利店的招牌依舊亮著,閃爍著璀璨的霓虹,她快步走了過去。
十分鐘後,一抹縴細的身影從便利店內走出,雙手都提著大大的袋子,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細長,掌心里的袋子卻是那麼龐大,形成不對稱的比例。
吃力地走著,再次搭電梯,上樓。
顧儀容所在病房的門虛掩著,尤桐站在門口,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輕地用胳膊肘推開了門,走進。
容尉遲听聞到她的腳步聲,背脊忽然一僵,回過頭,兩人靜靜對視。
尤桐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為什麼回來?!」他率先打破沉默,一對深邃的眼楮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我說過的,我不是要走,我只是下去買點東西。」她的眼神堅定,清澈得讓人不敢直視。
容尉遲深深凝望著她,嘴角邊似乎浮現出一抹諷刺的弧度,尤桐了解他隱藏的弧僻和憤懣,只當做沒有看到。
她垂下眸,將手里的兩個袋子放在床頭櫃上,輕輕地打開,把里面的東西一一取出,有毛巾,有牙刷,有礦泉水等等。
◎◎◎
凌晨五點,黑夜過去,黎明到來。
微帶著青色的晨光從地平線上攀爬而起,陽光從白色的紗制窗簾的縫隙里透了進來,照亮了病房。
容尉遲眉宇微皺,緊了緊,酸澀的雙眸微微動了動,還沒有睜開眼楮,鼻端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昏沉的夢境似乎變得不再那麼可怕。
他慢慢地睜開眼楮,抬眸,是一張安靜的睡臉,安靜而美好的睡臉,就像是一個熟睡的孩子。
她那瓷器一般細致的容顏,縴細的靈秀側面,給人的是脆弱的印象,微蹙的黛眉也給人一種縴柔的感覺,可是,她的小手卻是那樣有力。
她趴睡在病床的另外一側,還維持著昨夜的姿勢,雙手緊緊握著他媽媽的手,就像是多一個人的力量就多一分希望那般。
那一個瞬間,仿佛迷霧籠罩,除了她之外,他再看不見任何東西。
床頭邊,監控心跳指數的儀器上,曲線緩和,機器發出「嘀嘀」的聲響,顧儀容的狀況趨于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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