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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的街頭,容尉遲默默地抽著煙,指間的煙火明明滅滅,好似芍藥遍地,紅極成灰。
他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直到煙盒里的香煙沒有了。
他低頭看著手里空蕩蕩的煙盒,心情愈加地陰郁,掌心一緊,將煙盒捏成了一團,揚手擲向了遠處的垃圾桶。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投進,皺成一團的白色煙盒撞上了垃圾桶的邊緣,然後又輕輕地彈回他的腳邊。
他抬腳一踢,將它踢出了兩米外。
他往前走,走到它跟前,再次踢了一腳,煙盒又被踢得遠遠的了。
如是,反反復復。
不知不覺,他已經來到她的住處,他就站在大樓下,默默地遙望著她的窗戶。
屋子里面沒有燈光。
她睡了嗎,還是正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她的笑容那麼美,可是他卻總是把她弄哭,想到她剛剛緊咬著唇瓣,想哭卻又忍著不出聲的隱忍模樣,他的心就一陣陣絞痛。
如果她打他、罵他,他心里也許還會好過一點,她也會把情緒發泄出來,可是她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就連一句「為什麼」都沒有問他,可是她的眼淚卻給了他最直接的回擊,他的心被她一滴滴的淚水所灼痛。
望著那黑漆漆的窗戶,他想象著她一個人躲在冰冷的被子里傷心地哭,甚至可能會含著眼淚直到天明,不,不!
「桐桐!」容尉遲像是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的煎熬,拔腿就朝著樓梯奔去。
他放心不下她!
他對她也無法放手!
愛一個人很難,放棄自己所愛的人更難!
兄妹就兄妹吧,只要他們恪守自己,發乎情止乎禮,他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就像是朋友那樣也好,只要她願意,他可以終生不娶。
君若安好,便是晴天。
寂靜的樓道,急促的奔跑,相遇原本已是一種幸福。
容尉遲吸呼吸了一口氣,堅定地按下門鈴。叮咚的門鈴聲,讓縮在被子里的尤桐嚇了一跳,本來痛苦的意識讓她沒有睡意,可是回來後她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折騰了好一陣後狂吐了一番,虛弱的身子讓她承受不住更多的悲傷,連衣服也沒有換,就爬上了床,在咸咸的淚水中入眠。
雙眼緊緊閉著,她半睡半醒,可意識卻是清醒的。
分手,在她滿心歡喜等待他求婚的時候,他居然說了分手。
她難過,可是她不明白,一切都好好的,他為什麼忽然說分手呢。
因為事發突然,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所以慌慌張張地跑掉了,可是回來之後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她才忽然想到自己連個為什麼都沒有問,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跟他分開了。
回想這一整天的事情,她察覺到自從他從醫院回來後就變得有些奇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她了解他,也知道若是容尉遲不想說的話,任誰怎麼逼問都不會說,可是她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只是剛剛那一陣嘔吐提醒了她,她肚子里面已經有了寶寶,所以她還是想再給自己一個機會、再給他一個機會,也給他們的孩子一個機會。
門鈴作響,她知道是他,他來這里,是為了道歉,還是想要收回分手的話,抑或者是為了其他什麼別的?!
不管是什麼,她都決定去開門。
這一次,她會冷靜,不光是為了自己,更為了肚子里的寶寶。
下了決定,尤桐揉揉紅腫的雙眼,掀開被子爬起來,內心惴惴,卻還是勇敢地走了出去。
路過廚房,她特意停下腳步,進去為自己倒了一杯水,輕輕喝了兩口,藉此清洗迷失的靈魂。
她需要清醒。
她的手放在門把上,顫抖著將門打開。
透過門縫,走廊里橘黃的燈光令她的雙眼不舒服,她舉起手來遮擋。
「桐桐!」容尉遲在門開啟的一瞬間就沖上前去,他立即打量她的臉,她的眼楮又紅又腫,明顯哭過,他看得出她的唇在顫抖,卻還是在強忍情緒。
「對不起!」他擁住她縴細的身子,情難自禁地低下頭在她頸邊呢喃,語氣中帶著一絲祈求,「桐桐,原諒我,好嗎?!」
他將她抱得好緊好緊,那力道甚至**了她,尤桐不自覺地蹙眉,掙扎,「好痛。」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容尉遲呢喃地道歉,卻不放開她。這樣抱著她,他所有煩躁的情緒都平靜了下來,這樣就好了,只要他還可以見到她,還可以這樣擁著她,就可以了。兄妹,朋友,戀人,都不過是一個名稱罷了,唯有感情是真的,這樣就夠了,足夠了。
他忍不住心疼地吻上她微腫的眼皮,不帶任何情yu,只有憐惜。
面對他的溫柔,尤桐有些羞澀,卻有著更多的驚惶,她想推開他,可是她沒有力氣,所以任由他抱了許久,直到胃部再次泛起攪亂,她又想吐了。
額頭上冒出冷汗,她強忍著作嘔的沖動,伸出雙手將他推開,抬頭,一張縴細的臉蛋上寫滿了堅定,那抹堅定讓容尉遲忽然一陣心悸。
他注視著她,艱澀地問,「桐桐?!」
她擠出一記勉強的微笑,喃喃地道,「你現在不想分手了嗎?!」
他抬頭,注視著她受傷的表情,自責地說,「我從來都不想。」
她眼眶一熱,隱忍著想哭的沖動,她很想告訴她,她懷孕了,她有了他們的孩子,他真的不能跟她分手,但話卻哽在喉嚨里,怎麼都說不出口。
她揪住衣襟的指節隱隱泛白,仿佛正隱忍著極大的痛楚,她發現了他準備求婚的戒指,那讓她更渴望婚姻,更渴望一個家。
「我想結婚。」她再次說道。
容尉遲的表情頓時凍結,而面對她無助的眼淚,他覺得自己自私極了、可恨極了,他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她有多需要愛、多需要家,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可是……他什麼也給不了她。
他讓她流的眼淚還不夠多嗎?!他傷她傷得還不夠深嗎?他還要她一生的年華來等待這樣一份永遠也不能見光的、殘缺的愛嗎?!
「桐桐……」他望著她淚痕斑駁的小臉,再次痛恨起自己的殘忍,艱澀地搖頭,「不可以。我不能娶你。」
她怔了怔,笑容凍結在唇角,她哽咽得說不出話,心痛得快喘不過起來,她用手背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水,卑微地提出最後的請求,「如果我懷孕了呢?!」
她凝著霧氣氤氳的淚眼,溫柔而又堅定地看著他。
「你說什麼?!」容尉遲忽然色變,遙遠的天際劈下一道響雷,「你懷孕了?!什麼時候的事情?!你怎麼可能懷孕?!你不是一直吃藥的嗎?!」
他的質問一句比一句急切,她卻越來越冷靜,忽然擠出一抹脆弱的笑容說,「我只是說如果。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呢?!」
她輕柔的嗓音截斷了容尉遲的叫囂,他望著她淚眼蒙蒙的小臉,感覺既心疼又不舍,可是低沉的嗓音卻盈滿了冷酷與絕情,「就算有了孩子也必須打掉,你不配。」
我也不配。
他在心中補了一句。
他們都沒有資格。
尤桐用力睜著眼楮,想恨他,卻做不到。
美夢幾乎成真,卻在最後一刻破滅,夢醒時分,何其殘忍。
她柔柔地一笑,「容尉遲,我們分手吧!」
愛情是生命中最美的學習,愛過了,花開完了,從此就是寂靜與荒蕪。午夜的鐘聲敲響,12點了,情人節過去了,灰姑娘的夢醒了,沒有水晶鞋留下,只有一顆傷痕累累的心,粉碎,再也縫補不了了。
窗外的雨忽然大了起來,尤桐以為自己會哭,可是沒有,在這時候她反而一滴眼淚都沒有了,所有的悲傷都在須臾間化成了粉末,涅槃成灰。
听著樓道里容尉遲一步步離開的腳步聲,她怔怔地發呆,過往的記憶紛至沓來,一股腦地涌進她的腦海,他們之間的悲與喜,怒與笑,痛與愛,都仿佛是過眼雲煙。
強風吹得窗戶些許作響,她默默地轉身,靜靜地走回房間。
「寶寶,該喝牛女乃了。」
尤桐端著剛剛泡好的睡前牛女乃,縮在床頭,默默地飲著杯中的白色液體。
她滿足地撫模著自己的小月復,仿佛能夠感受到那里頭小小生命的所在。
愛不了他,恨不了他,想忘了他也不容易,可是日子總要過下去,畢竟她還有孩子啊,這是上天賜給她最最珍貴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