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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一家四口住進了就近的飯店,最開心的人莫過于蓉兒,她小嘴咧著微笑,率先爬上大床的中央,然後分配位置,「我睡這里,哥哥挨著我睡,媽媽睡這邊,爸爸睡那邊,我們四個人一起哦!」
「蓉兒,我覺得這張床不夠大,只能睡三個人!」容容立即否決妹妹的提議。
「是嗎?!」蓉兒眨了眨眼楮,隨即說道,「那哥哥你去睡沙發好了,我跟爸爸媽媽一起睡!」
「你……」容容險些被氣吐血,「我的意思是這張床不可以睡兩個大人!」
「可以啦!」蓉兒拍拍柔軟的床鋪,再次翻身下床,主動拉起容尉遲和尤桐的手,幾乎是用拖的把兩個人拖到床邊來,「爸爸,媽媽,你們快躺下來試試看。」
蓉兒的眼底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容尉遲微微扯唇,一抹澀然的笑容浮上嘴角。
「爸爸,快點嘛!」
蓉兒童稚甜美的聲音令他感到溫暖,容尉遲立即響應女兒的要求,月兌下外套,掀開被子,躺在了床的左側,蓉兒立即拍手叫好,自己也連忙躺下,開心地趴到容尉遲的懷里。
「媽媽,快點,輪到你了!」蓉兒甜甜一笑,露出前面一排小巧潔白的牙齒。
尤桐的臉頰不自覺地泛起熱燙,她也月兌下外套,慢慢地躺下,睡在床的右側。
容容瞪眼看著大床上三個人睡躺的畫面,不禁懊惱地皺起了小小的眉毛,也立即動作敏捷地爬上了大床,而且狠心舍棄了挨著尤桐的位置,故意睡在容尉遲身邊,好像是要盯視。待到容容也爬上了床,穩穩地躺進了被窩里,容尉遲才伸手模向床頭,想要關掉大燈。嗄欶
「我來吧。」尤桐輕聲說道,伸手按了開關,將房里的大燈切換成夜燈模式。
吊頂上,兩支鵝黃顏色的小燈散發出柔和的朦朧燈光,溫暖著約莫二十坪大的主臥室。
容尉遲側目望了望開關所在的位置,不禁莞爾,他睡在床的左邊,關燈的話卻必須要用右手,而她依然還記得他是左撇子。
兩人目光相對,彼此都注意到這個小細節,相愛過的痕跡,無處不在。
容容忽然翻了個身,故意打斷兩人之間沉默的凝視,卻不經意地踫到了容尉遲脖子上的鏈子,細細的,涼涼的,卻不知道那鏈子上的吊墜就是那枚戒指。
他嫌棄地吐了吐舌頭,「男人戴什麼鏈子啊,真惡心!」
容容的嘀咕聲壓低了,而且故意有些吐字不清,容尉遲和尤桐都沒有听得很清楚,但是蓉兒卻听得明明白白,也許是雙胞胎心有靈犀的關系,她就算只听幾個字也可以知道他一整句的意思了。
蓉兒很喜歡爸爸,所以很自然地就要為他抱不平,她也翻了個身,小手戲謔地伸向了容容的脖子,模起他頸間的那根紅繩,也小聲嘀咕道,「哥哥不也戴了嗎?!」
容容頓時一窘,逞強地辯道,「這是媽媽給我的平安符,你也有啊,不一樣!」
蓉兒竊笑,容容的臉在黑暗中微微漲紅。
這個笨蛋妹妹,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就會拆他的台!
他氣惱地又轉過身,不看妹妹那張掛著得意笑容的小臉,視線卻不經意地落在了容尉遲胸前的墜子上,頓時怔住。
再一抬眸,撞上了容尉遲的視線,他連忙別開眼,但想一想又將目光調了回來,直視著他。
父子倆對視著,一時無言。
片刻後,容容覺得自己的眼楮都快要僵掉了,可是許久都未移動視線,雖然他知道自己發呆的行為很傻,而且他應該要問個明白才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一下子什麼都說不出來了,而且腦子里裝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比如,這個男人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他應該高高在上,一副施恩的表情,或者是卑躬屈膝,不斷祈求他的原諒才對,再不然就是說很多好听的話,來討好他,可是……可是為什麼什麼都沒有,他就只是一臉緊張又感動,好像光是這樣看著他,就很心滿意足了的樣子?!
啊啊啊,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脾氣秉性是遺傳自爸爸,因為媽媽實在是太善良太沒有心機了,可是現在看來,基因突變的機率可能性比較大。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生他的爸爸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冷酷無情。
思及此,容容微微松了口氣,俊俏的小臉卻又是情不自禁地一紅,不好意思地撇開頭,把臉埋進枕頭準備入睡。
他別扭的樣子很可愛,讓容尉遲忍不住輕勾起了嘴角。
不多時後,兩個小家伙都不敵睡意的侵襲,兩張相似的小臉都發出細細的鼾聲。
容尉遲側目凝望著這一幕,這是他內心期盼了無數次的畫面,一個溫柔的愛人,一對嬌憨的兒女,走過萬水千山,飛越過數座城市,他尋找的愛,就是這樣簡單。
尤桐輕顫著睫毛,故意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即使兩人之間睡著兩個孩子,但是她仍然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他肌膚上的暖意,以及身上散逸出的那股淡淡的煙草味。
她克制著自己強烈的心跳,也想快點入睡,可是睡眠的情緒就像是跟她作對似的,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著,她翻了個身,變成側躺,然後听見床的另一側也有窸窣的微響,他也睡不著嗎?!
微微睜開眼楮,卻瞥見他的身影近在咫尺,他不知道何時已經走到了她這一邊的床側,並朝著她伸出手。
她輕愣了一下,任由他將自己拉下床,兩人輕手輕腳地離開臥室,輕輕帶上門,然後來到客廳。
「桐桐。」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身後響起,伸出雙臂從後面環抱住她,「謝謝你,當年留下了孩子們。」
「生下他們,是我這輩子最成功的事。」她微笑著說道,心炙熱地怦跳著。
「也謝謝你帶他們回來讓我們相認。」他低下頭,感動地將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是孩子們的爸爸啊。」她一副輕描淡寫的口吻,絕口不提自己感染病毒的事情。
「對不起……」
「不,你沒有對不起我。」她的心難受地揪成一團,眼底浮現出一層淚光,如果真的要說對不起,那個人應該是她,她不知道自己還能陪他、陪孩子們多久。
「桐桐……」他用力地扳過她的身子,定定地凝視她。
「你听我說。」他禁錮住她的肩膀,強迫她迎向他的眼楮,「我知道你不怪我,但我還是要說,這五年來,你過得很辛苦,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對不起,我會用此後余生來彌補你和孩子們。」
她輕咬著下唇,沒有回答,但凝聚在眼眶里的淚水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以後余生?!
她還有多少余生?!
「桐桐,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他又是說道,聲音溫柔得讓她想哭。
她垂下眸,感受到他環抱住自己的手心是那樣的溫暖,他的擁抱令她心悸,令她無力拒抗。
她深深呼吸,遲疑地伸出手,反手擁住他,呢喃地「嗯」了一聲,心里卻是那樣的不確定。
夜深了,去睡,嗯?!」他拉著她的手往臥室的方向走,她卻搖頭,這麼美好的夜晚,她舍不得睡,而且她好害怕,怕自己一睡就再也醒不來,她不想失去他,不想離開他的身邊!
窗外,夜色正濃,如藍色絲絨一般的天空里有未眠的星星在閃爍,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走向露台。嗄欶
推開玻璃門的剎那,猝不及防間,就看見東南的方向,一管熒熒的橙紅火流星,斜斜地劃過天邊,拖曳著煙痕,呼嘯劃過漆黑的穹蒼,進裂出詭麗的景致。
「流星……」她呢喃地說道。
那一閃而逝的星火,牽扯出內心深處的悸動,生命也跟流星一樣,不經意間,一閃而逝,一生就結束了。
人們傷心,不是因為愛情結束了,而是因為當一切都結束了,愛還在。
「流星是沖破時空穿越到未來的。」他跟隨著她踏進露台,柔聲說道。
「什麼?!」她疑惑地抬眸迎向他的臉。
「所謂的流星就是外太空星球的碎片,掉落在地面或海面與空氣磨擦生熱燃燒而成的光體。」
「所以呢?!」她好奇地問。
「所以我們看到的流星,來自過去,又穿越未來,與我們相距幾百光年的距離,在宇宙中漂移流轉了幾百年,穿越了太陽系,一路飛墜,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與地球擦身而過,受到引力的關系而撲進我們的夜空,落在我們眼前。」他俯身,凝視著她的眼楮,低喃道,「也許在三百年前,我們就曾經看過同一顆星星,向它預約今生的相遇……」
三百年前?!
那是一副多美好的畫面,兩個人坐在最高的山頂上,捕捉最後的流星,當日出越過山澗,我未老,你依然。
她壓抑著內心的悸動,靦腆地問道,「你什麼時候對天文學有研究了?!」
「這幾年經常失眠,晚上就坐在陽台上看星星,曾經看到過很多顆流星,看多了,就好奇,然後就查了一些資料。」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她卻可以想象出那些個夜晚他是如何的孤單難過,他一個人站在陽台,嘴角叼著一根煙,氤氳的霧氣模糊了他的五官,卻遮掩不住他眼楮里陰霾的抑郁,她懂得他的寂寞,心疼他的孤獨,她的心好痛好痛。
「阿遲……」她情難自禁,環住他的頸項,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像一個孩子般大哭,一種強烈的被需要感深深地攫住了她,心疼的淚水流淌在他的衣衫上。
「阿遲,我真的好想你……」她哭著說道。
「我也很想你,甚至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你是真的我的面前,我還以為是做夢……」他撫模著她的臉,輕聲道,「很多時候,我都只能在夢里看見你,在夢中溫習你的一顰一笑,可是有更多的時候,我睡不著,連做夢都成為了奢求……」
「不過現在好了,都過去了,我想我以後都不會再失眠了。」他安慰她,讓她貼向自己的胸膛,彼此的心跳疊著心跳,親密得沒有一絲距離。
以後?!
還會有以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