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隔著迷蒙的淚光凝望著他,他捧起她淚痕斑斑的小臉,輕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淚。
她微顫的睫毛漾出柔弱可憐的氣息,無助地與他的眸光**著。
冷風吹來,令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容尉遲伸手將她攬入懷里,探向她的額頭,關心問道,「感冒了嗎,怎麼額頭滲著冷汗?!」
「可能是晚上的空氣太冷了。」她扯謊找了個理由。
「那我們進去吧?!」他用手梳攏著她微亂的發絲。
「好。」她听話地點頭,垂下眼睫,下眼簾多了兩道濃密的陰影,教人瞧不出她的情緒。
房間里,兩個孩子佔據了大床,原本睡在中央的他們,卻因為睡姿不好,翻滾到了一旁,兩個小小的身體佔滿了整個床鋪。
她走過去,輕輕拉好被子,蓋住四只小小的腳丫。
「看來我們只能睡沙發了。」他拿了被毯,躺了上去,而她像只貓咪般,蜷縮著四肢,偎進他的懷里。
多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讓她每天都能夠在他的枕邊安睡並且醒來,兩個可愛的小孩,印證他們的愛情。
如果幸福是有重量的,那麼,此刻她正甜蜜地負荷著。
在溫暖如斯的擁抱中,嘗到宛如置身天堂的感覺,即使注定要從雲端摔落,也沒有一絲遺憾悔恨。
他的體溫、他的擁抱、他的氣息、他的一切一切是那麼熟悉,那麼令她心醉、悸動,還有……依戀不舍。
對于錯過的歲月與愛情,他們永遠傻傻地分不清︰是因為遺憾,所以美好,還是因為美好,所以才遺憾?!
他摟緊了她,「睡吧。」
睡?!
尤桐的心里忽然一陣發寒,黎遠航的話回響在腦海。
「我問過我妹夫,你現在的狀況屬于病毒相對穩定的潛伏期,身體會產生一些反應,你會越來越虛弱,全身沒有力氣,還會伴隨有頭痛,易冷,疲倦,眩暈,掉發,太過難受的時候,會讓你產生想要睡覺的感覺,但是……可能會一睡不起。」
銀亮的月色,穿過窗帷,投下清冷的光波,那些暗涌的風暴、糾葛的情感、心酸的無奈,都隨著夜的游走而變得愈加迷離。
「阿遲……」她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嗯?!」
她咬下軟唇,呢喃著說道,「明天早上要叫醒我。」
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醒過來。
翌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帷的縫隙,射進一道燦爛的光束,空氣中懸浮著微塵粒子。
靜謐的房間里,尤桐微微蜷起身子,靜靜地睡著。
忽然,她慵懶地翻了個身,身上的被單微微下滑,全身酸軟,頭部傳來一陣細微的痛楚,眉心蹙了蹙,然後慢慢地睜開惺忪的睡眼。
她愣愣地望著陌生的臥室和空蕩蕩的大床,一時間有些茫然。
伸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怔忪了一會兒,昨晚的景象一一浮現在腦海,才發現自己已經不是睡在沙發上了,是他抱她回房間的嗎?!什麼時候的事?!
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一向習慣了早起的她,今天卻睡得這樣熟,看來她距離昏迷的狀態越來越近了。
不過,她今天還是醒過來了,真好,生命又多了一天!
一絲摻雜著苦澀的甜蜜躍上她的唇角。
她坐起身,將被子折疊起來,然後鋪平床單,換好衣服後,在包包里翻出一盒藏起來的小藥片,空月復吞了兩顆藥後,然後將小盒子丟棄到窗外。
窗外,鳥鳴啾啾,風有一陣、沒一陣地輕輕刮著,她的眼淚落了下去,灌溉了下面柔軟的小草,不知道明年的這個時候,會不會開出一地的記憶與哀愁。
深呼吸了一口氣,尤桐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打開,房門,廚房里飄來一股好聞的烤面包的香氣,還有蓉兒銀鈴般的可愛笑聲。
她倚在門框,望向套房里附設的開放式小廚房,那一大兩小的溫馨互動,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不像是那種會下廚的男人。
容尉遲穿著襯衫,袖子卷至手肘,正站在流理台前動作不太熟練地打著荷包蛋,蓉兒踩在小圓凳上,監督著他的烹調技術。
「爸爸,我要中間要有一點軟軟的荷包蛋。」她提醒著說道。
「中間軟軟的?!」容尉遲有一些為難,蹙起的眉心表示著他在認真思索,「那要幾分熟才好?!」
蓉兒一臉無辜,偏著頭,想了一下後,說道,「不知道哎,媽媽沒有說過。」
「哥哥,你知道嗎?!」扭過頭,蓉兒問向坐在餐桌前看地理雜志的容容。不,不對。
如果她是12月31日出生,他是1月4日出生,那當年他們兩個是不可能被掉包的,因為一定是他出生在前,趙婉華才會把自己的兒子交給醫生,然後等顧儀容生產之後,醫生才能及時用一個現成的男嬰換走女嬰,而不可能是顧儀容先生了她,然後再等一個還沒來得及出生的男嬰,也就是說……他是在12月31日當天,或者是之前的幾天出生的,可到底是哪一天呢?!
這個……恐怕已經沒有答案了。
因為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經死了。
他……永遠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生日了。
「阿遲……」尤桐忽然悲從中來,整顆心都為他而發疼,「對不起,阿遲,都是我不好,我把你的生日都搶走了,對不起……對不起……」
「傻瓜,這怎麼能怪你呢?!」容尉遲愛憐地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撫模著她的秀發,低喃著道,「其實不知道自己是哪天出生的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我一直都不喜歡過生日,以後就省事多了。」他的口吻又輕又淡,不帶有一絲遺憾的感情,好像在陳述一件與自己不相關的事情。
她越听越心酸,他的童年已經那樣不快樂,長大後的人生也這麼孤獨,以後……以後她死了的話,他又是孤孤單單的了,難道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嗎,一個連自己的生日都沒有辦法知道的人,就真的一輩子都無法幸福嗎?!
「阿遲,你要答應我,以後你要好好的!」她抓緊了他的手,急切地說道,就像是在交代什麼遺言。
「當然。有你,有孩子們,我們都會好好的!」他溫柔地撫慰她,她的心卻越來越悲痛,她真的好想、好想在未來的幾十年里,與他攜手並肩,他二十幾年來承受的痛、說不出的苦、流不出的淚,都由她來為他分擔,她不只是要當他的女朋友,當他的愛人,還要當他的家人,可是……她卻時日無多了。
她像只翅膀受傷了的小鳥那般,緊緊地蜷縮在他的懷里,而他感受到她身體的重量,心里有種很溫暖的感覺。
「阿遲,要不然你以後就過1月4日的生日好了,我們互相交換啊!」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個辦法來彌補他生命中的缺失。
容尉遲感覺到自己的胸腔里忽然有一股豐沛的情潮在涌動,他知道她想安慰他,她的關心讓他動容。
「你不喜歡1月4日嗎?!」她咬著唇,語音顫抖地問。
「當然不喜歡。」他捧起她的臉,目光柔和,愛戀之情在胸臆間汩汩涌動,故作輕松地說道,「1月4日大概是你當年被抱到台南的日子,我才不要,再說……如果我過1月4日生日的話,那我不就比你小了嗎,我可不喜歡姐弟戀,我喜歡做大男人,你做我的小女人!」
「你在胡說什麼啊?!」她心底酸澀的情緒忽然被他的戲謔所化解,雙頰微微一紅。
他抽過紙巾,幫她擦掉臉上的淚痕,她摟緊了他的腰,頭輕輕依偎近他的胸口,傾听他的心音,「我哪一天出生的都無所謂,反正以後有你在我身邊,一年365天都會跟過生日一樣高興的。」
他的話再次引發她心底的悲傷,可是她強迫自己漾出一抹堅強的笑容,不管她還能活幾天,但是有一天算一天,每一天她都要好好地陪著他,讓他的人生少一點悲傷,多一點快樂,少一點孤獨,多一點幸福。
他與她眸光相鎖,彼此的眼底都映著對方的臉龐。兩人相視而笑,眸光中流轉著濃情蜜意。
「阿遲,你會埋怨媽媽嗎?!」她沒有指明是哪一個媽媽,但是他卻懂,她說的是兩個。
他搖了搖頭,「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頓了頓,他又問向她,「你呢?!」
「當然不。」她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早上給自己一個微笑,種下一整天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