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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里,某個角落,清脆的一聲響,某根花枝被人用力折斷了,花朵在還沒有綻放的那一季,就已經荒蕪分離。
黎遠航望著自己受傷了的指尖默然怔忪,血,血緣?!
輕觸,指尖微疼。
這才知道,原來,那里連著心。
可是痛徹心扉的地方,卻已經不知去向。
手放開,斷了的花枝隨風搖曳,泛起一串破碎的剪影。
猶記得那一年的夏季,艷陽揮灑著明晃晃的亮,記憶時而涌出,時而沉落,翻騰不已,素什年華,往事成風,那一段不可磨滅的畫面依舊在腦海久久徘徊,不肯離去。
隔著時光,只輕輕一踫,大片的心事便跌落在了時光的影里,那些記錄了所有色彩的美麗,卻在這一刻,全部被染成了一片殷紅。
可以用一天時間愛上一個人,但卻要用一輩子去忘記一個人。
妹妹?!
他彎起了唇角,懷著滿月復傷心事,卻仍在淡淡地偽裝,偽裝成快樂的模樣。
其實,哭笑不得。
黎洪濤在得知了尤桐的身世之後,震驚、懊悔、沉痛等諸多情緒一涌而來,可是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想別的問題了,因為尤桐的病情已經刻不容緩,距離醫生發出的病危底線日期只剩下了兩天半。
雖然容尉遲已經動身前往日本了,三個半小時的飛行時間還沒過,他人應該還在飛機上,可是他已經可以預見容尉遲此行的結果了,日本的醫學專家不會輕易答應來台灣的。
根據他剛剛搜集得來的資料顯示,acyclovir是由日本一個多人組成的科研小組研究出來的,帶頭人是東大醫學院的權威導師,名字叫做大島恆一,此人是個醫學狂人,在學術上建樹頗高,但卻是個右翼分子,為人偏激固執,並具有強烈的大和民族意識和偏執的武士道精神,排外主義和極端民族主義思想極為強烈,想要說服他帶隊來台灣,並且將首個病例用于一個中國人身上,難如登天。
病房里,黎洪濤翻看著一份又一份資料,越看越絕望,大島恆一這個人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被說服或者收買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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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本州島。
仙台市。
這里是宮城縣的首府。
即使夜深了,它依舊是人聲鼎沸、車水馬龍,像是紙醉金迷的不夜城。
凌晨一點,一輛黑色的房車,在繁華的街道上呼嘯而過,然後以極快的速度駛向日本東北大學的醫學部,最後轉入了一棟外觀看起來像是普通教學大樓的地下室。
這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的設計十分奇特,每輛車在進入後都會接收到不同的電子導航信息,指引車輛前往不同的樓層,車子一旦停妥後,周圍就會降下阻隔鐵門,讓每一個下車的人可以乘坐單獨的電梯,前往他們想去的樓層,確保每個人的**權。
黑色的房車從入口處緩緩駛進,依照電子導航,車子開向地下一樓的a區,當車子停妥後,身著白色制服的司機隨即下車,態度恭敬地打開後座車門,對坐在里頭的人彎腰行禮,雙手捧上一枝胡枝子,胡枝子被視為宮城野地區和仙台地區的象征植物,也是日本東北大學的校徽標志。
容尉遲從後座踏出,左手拎著一只黑色的保險箱,右手接過那枝胡枝子,抬眸望了望電梯的方向。
「請您搭乘右前方的電梯,直接抵達八樓。」司機以標準的日文說道。
容尉遲不發一語,徑自邁步走向了電梯,「叮」的一聲,電梯自動在他面前打開,他抬頭,然後踩著穩重地腳步踏入電梯。
電梯抵達了八樓,有一名穿著醫生制服的女人朝著他行禮,「容先生,請。」
容尉遲在女人的指引下,踏進了一個看起來像是會客室的地方,房間不大,只有十坪左右,布置得卻很典雅,到處充斥著強烈的日本民族風格,茶幾上擺放著仙台市獨有的金花蟲漆器。
穿著醫生制服的女人退了出去,容尉遲獨自留在房間里,暗暗打量著一切。
來此之前,他已經了解一些了關于大島恆一的資料,知道對方是一個非常難纏的人,可是不管大島恆一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他都會答應,沒有什麼比桐桐的命更重要。
片刻後,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大島恆一踩著木屐走入,他一身和服,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極端推崇大和民族主義精神。
容尉遲的心弦一緊,但臉上依舊維持著鎮定的表情。
「大島先生,您好!」容尉遲以日式的禮儀問候,講的也是日文。
大島恆一沒有回應,態度十分傲慢,他上下打量著容尉遲,目光在掃過容尉遲的雙腳時,眼眸忽然微微眯了起來,「容先生看來是有備而來。」
容尉遲不置可否,按照這里的規矩,無論是進入賓館的房間,還是到日本人的家里做客,或是進會議室、辦公室,總之,只要是進屋就要月兌鞋,他當然要入鄉隨俗。
「不敢。」容尉遲謙虛說道,「我只是帶著誠意而來。」
說著,他將一直提在手里的保險箱放置到茶幾上,輕輕推向了大島恆一。
大島恆一笑著搖頭,「容先生,錢不是萬能的,我絕對不會為了一點錢而出賣醫學成果。」
容尉遲面不改色,依舊沉穩地說道,「容某今日帶來的不是一點錢,而是我的……全部身家。」他將保險箱打開,里面是清一色的美金,外加兩份財產過渡轉讓書,一份是個人銀行賬戶信息,一份是他在香港公司所持有的全部股權。
「大島先生,我當然知道您的品格,你斷然是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被錢所惑,可如果你肯答應我的條件,那麼這些錢我會全部捐給東大醫學部,我知道東大每年撥給您實驗室的科研經費很有限,你甚至需要自己掏腰包來給手下的研究生發工資,我還知道大島先生想要引進幾套德國的新型醫療設備,那需要十幾億的美金,還有,大島先生手上已經有一個科研項目提交了內閣文部科學省,那也需要……」
「夠了!」大島恆一忽然打斷了容尉遲的話,「容先生,我知道你是有備而來,你的條件也真得很誘人,但……我還是不能答應你。」
容尉遲驀然收聲,這些年來他不知道在談判桌上與人廝殺斗爭過多少次,可今天他是第一次亮出自己的底牌並主動示弱,「大島先生,那您不妨直說,你到底怎麼樣才願意把acyclovir交出來並隨我去台灣?!」
「容先生,你不要白費心機了,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出賣醫學成果和國家的榮譽!」大島恆一斬釘截鐵地回道。
容尉遲微微眯眸,反駁道,「大島先生,我沒有逼你去背叛國家或是殺人放火,我是要你救人,你的醫學成果難道一定要用在日本本土、用在日本人身上才算是成功嗎?!」
「近年來日本政壇頻繁變動,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在鼓吹一致排外,台灣也許只是一個小島,但它是中國的一部分,背後有整個中國大陸的支持,大島先生在醫學上有這麼高的成就,智慧自然不凡,所以你也應該很清楚,很多時候,政治與科學是息息相關的。」
「如今日本內閣仍舊不穩,而每一次變動都會帶來一系列的相關改革,就連我們做生意的人,也都不願意在日本投資了,何況是你們科學界,我知道您的實驗室向文部科學省提請的科研審批也曾經因此被一再拖延。」
「現在全世界的科學家都在研究病毒的破解方法,時間勝于一切,大島先生應該比我更明白,一旦其他國家的科研人員率先發布了破解辦法,那麼您的所有成就都會一文不值,而現在我邀請您去台灣,我沒有任何政治目的,我只是單純想救我妻子,大島先生如果肯答應,我們算是互惠互利,您何樂不為?!」
「仙台對于中國人來說,很少有人來過,但很多中國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因為中國有一個偉家、思想家、評論家、革命家魯迅先生曾在這里學習過,就是在您這所醫學院,他是東大的第一位外國留學生,也是當時仙台唯一的中國留學生,可是後來魯迅先生棄醫從文了,因為他覺得學醫只能健全人的身體,但卻不能醫治人的靈魂,大島先生是醫生,醫者父母心,雖然我妻子是中國人,但是大島先生真的忍心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明明有希望被挽救,但最後卻白白死去嗎?!」
大島恆一愣住了,完全無法反應。
而容尉遲比他更緊張,他說這些話是一種冒險,冒險對于他的人生來說,並不陌生,這麼多年來,他都是這樣過來的,在商場上,他是出名的冷酷無情,憑借著比一般人更為敏銳的直覺,運用手上的資金,一次又一次游走在邊緣,享受著在商場上廝殺的瘋狂與刺激,他從來不曾恐懼,更從來不曾退卻,因為這只是他擅長的游戲,可是現在他的談判與金錢利益無關,卻跟要他的命一樣,他的生命里,就只有錢了,除了用這個來軟硬兼施,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桐桐,不能讓孩子們失去媽媽。
「大島先生,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容尉遲呼吸繃窒,緊張地問。
大島恆一抿唇不語,像是在掙扎。
忽然——
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大島先生,如果您覺得容先生的誠意還不夠的話,那麼……福島縣40公里半徑內的20萬平方米的土地免費提供給您怎麼樣?!」黎洪濤豁然出現,而他身後的黎遠航隨即遞過一份土地轉讓書。
黎遠航攙扶著黎洪濤坐下,而後向大島恆一詳細說明情況,「大島先生,您是福島縣人,對于過去福島核電站發生的核泄漏事故想必是痛心疾首,雖然現在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但是福島縣居民在政府強制要求下避難,核電站方圓20公里以內的所有居民撤離,方圓20至30公里以內的居民在室內躲避,這對于人多地少的福島縣來說很困難,不說民不聊生,但也是水深火熱,而我們黎氏恰好在福島縣40公里半徑內有一塊20萬平方米的土地,如果在那里建樓的話,最少可以建立2。5萬套住房,可以收容許多無家可歸的居民,也許房屋面積不會很大,但是那里沒有核污染,家鄉人民一定會很感激大島先生的!」
大島恆一閉了閉眼,不得不做出選擇,沉聲道,「好,我答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