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滅了,先走出來的是肖楠,見著他,靳雅才聚了精神起來,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腿已經麻的沒有感覺,任憶心知道她腿麻,但是心里有氣,不但不扶她,還在經過她身邊時特意的踢了她一腳,靳雅也不惱,垂眸看了眼胸口她的腳印,撢了撢,繼續揉腿。
「你以為這麼做就能讓自己心里好受點?」
南宮楓在她身邊蹲下,慢慢的扶著她起來,這時候,靳司旻也被推了出來,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帶著氧氣罩,似乎,只要輕輕一踫,就會支離破碎般。
此時,靳雅表現的尤為安靜,生怕吵到了他一般,直到他被推進重癥病房,她才拉著肖楠的白大褂緊張的問出口,「我爹地,是不是沒事了?丫」
「四十八小時後,如果沒有異常,這條命,是撿回來了。」
眉宇間有些疲累,肖楠揉了揉眉心,天已經亮了,抬腳剛要回辦公室補眠,只見靳雅又小心翼翼的拉住他,濃眉,不由得挑起,「還有什麼問題?」
「……」靳雅頓了頓,半天才支吾著開口,「謝謝。」
謝謝……謝謝…媲…
這兩字听在肖楠耳里總覺得十分怪異,這兩父女,向來都沒心沒肺的只把他當自個兒的家庭醫生般的使喚,而現在,靳雅說出口的「謝謝」兩字竟然沉重的讓他有點窒息,頓了頓,才故作輕松的應著,「他是我兄弟,救他,是我份內之事。」
「……」
……
靳司旻受傷危在旦夕的事驚動了遠在澳洲的任耀,也驚動了遠在意大利的喬家,同是黑幫大派,兩人的恩怨,系著幫派的利益,自然就不會單單是兩人的關系。
任家和喬家早先有過一段交情,出了這事,兩家都不想將恩怨擴大,但這事也不能這麼算了,在任耀的施壓下,喬沐彥被喬老爺子召回意大利,並允下承諾,至少半年內,都不會讓這小子再踫靳司旻一下。
喬沐彥走了,G市一下子就太平了很多,而那件事後,南宮夜幾乎不曾在靳雅面前露面,仿佛憑空失蹤了一般,就連南宮楓,都不知道他的準確方位坐標。
靳司旻的身體素質好,昏迷兩天後身體各項數據指標都呈好轉趨勢,靳雅天天待在病房里,誰跟她講話她都不理,就連林夢柯來看她,她也只是敷衍的應幾聲,靳司旻的事,她怕了,她心里就是這麼鑽牛角尖的認為,是她的愚蠢、無知和輕信他人,才害他在鬼門關外徘徊了一圈。
所以,即使是身邊的人,哪怕是陸莫北,她都不想跟他們說話,在她的世界里,這件事,讓她深刻的感覺到靳司旻以外的人,都是壞人,都是她不能相信的……
靳司旻醒了,她也還是每天待在病房里,搭起畫板,畫著靳司旻,他剛醒,不能多講話,她就看著他笑,怕他無聊,給他講著各種各樣的冷笑話,他一笑,扯著傷口,見他痛了,她又懊惱的打自己的頭,罵自己笨,不是開玩笑,而是發自內心的覺得自己笨,這樣小心翼翼的她,這樣自責內疚的她,靳司旻看了,心里,眼里,滿滿的都是心疼。
「丫丫,不關你的事,你自責,我也會難過。」
「……」靳雅窒了窒,悶著頭不說話,沉默了好久好久,粉唇,才一張一合的悠悠說著,「爹地,如果沒有我,你會不會活的更好些?」
爹地……
依舊改不了的稱呼,她叫習慣了,爹地,不再是身份上的稱呼,她只是覺得,爹地,是她的專屬,以後,慢慢的,她會試著將他改回來,只是,不管叫司旻,還是司,抑或是旻,都沒有爹地兩字來的親切,來的獨特。
靳司旻怔怔的看著她,沒有直接回答,眸底幽光閃動,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來,躺這里。」右手拍了拍床,靳雅順著他的意在他身邊躺下,靳司旻咬牙側過身,靳雅忙摁住他,「你這樣,傷口會惡化的!」
「不礙事。」他的笑太過虛弱,靳雅看了鼻子莫名的發酸,他做手術的時候她沒哭,他躺在重癥病房里的時候她沒哭,他醒來睜開眼的那刻她沒哭,而現在,當他將她輕輕的抱進懷里時,隱忍了數天的淚水,終于沖破閘門奪眶而出。
指尖拂去她溫熱的淚水,靳司旻低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傻丫頭,哭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笨,才害的你這樣,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淚水就像斷了線般的收不住,靳雅極力控制的哽咽著,靳司旻心疼的擁緊她,「丫丫,別這麼說,你沒有錯,就算不是你,他也會找著各種方式害我,乖,別哭了,你哭了,心疼的還是我,我的心,已經開了一個口子了,你忍心還要讓它再開一個口子嗎?」
「爹地——」靳雅抽噎著,水眸淚眼汪汪,小手緩緩覆上他的左心房,「這里,還疼嗎?」
「不疼,就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一樣。」
「怎麼會一樣呢,蚊子哪有這麼大的。」靳雅破涕為笑,眼角還掛著晶瑩的淚珠,靳司旻寵溺的揉著她的發,眼眸輕垂,靜靜的說著,「丫丫,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嗯?」
「答應我,不管我做了什麼,你都要相信我,相信我,不會背叛你。」
黑眸幽深,他說的認真,靳雅沒想那麼多,立馬鄭重的點頭,「嗯,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會相信你,相信你……不會背叛我。」
「那就好。」眉宇間隱含的擔憂漸漸散去,靳司旻收緊了手臂的力量,「丫丫,明天我讓陸莫北親自護送你去任耀那里,一個月,只要一個月,我會親自去澳洲把你接回來。」
聞言,靳雅反射弧長的慢了一拍,想清楚他話里的意思時,眸光瞬時黯淡了下來,「你的意思是……要把我送去澳洲嗎?」
是因為她在他身邊給他添麻煩了是麼……
「給我一個月的時間,等我把這里的事情處理好,我就去接你。」他神色凝重,這件事,已經在他心里想了很久,一個月,只要一個月,他就可以將潛伏在她身邊的危險隱患一根根拔除,即使那人是……早在兩年前就已死去的葉妃……
送她去澳洲,不過是權宜之計,他拿不了她的性命做賭注,那麼,就只能將她隔除在這個陰謀之外——
「你真的希望……我去澳洲嗎?」
水亮的星眸蒙上了一層白霧,粉唇輕顫,靳雅輕咬著下唇凝著他,不鬧,也不撒嬌。
自他中槍之後,她就乖巧了很多,她乖巧了,按理說,他該高興的,可是心里總覺得像扎了根刺,一呼吸,都是揪心的疼。
眸底溢滿了心疼之色,靳司旻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
他垂眸看她,將她眸底隱藏的一絲希冀悉數捕捉,頓了頓,才沙啞著嗓音開口,一字一字咬的分外清晰,他說——
「丫丫,我希望你去。」
「……」靳雅窒了窒,眼眸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才緩緩垂下,「好。」
簡簡單單的一個「好」字,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靳雅閉上眼楮貪婪的縮進他懷里,今天,是最後一天跟他在一起,她什麼都不想,就想這樣好好的安安靜靜的躺在他懷里——
……
湛藍的天空,劃過一道銀色的弧線,靳雅離開了,靳司旻一整天躺在床上不言不語,偶爾側著身子,掌心覆上身旁那抹早已沒了余熱的被褥,薄唇低喃著,「丫丫……丫丫……乖乖的,等我來接你……」
回到『海藍別墅』已經是三天後,偌大的房子,沒了那嬌俏可愛的身影,似乎,清靜了很多,第一次,他覺得,這房子,大的讓他覺得多余。
露天泳池邊,靳司旻閉著眼懶懶的躺在白色休閑椅上,俊美的容顏恬淡寧靜,陸莫北負手立在一側,直到他緩緩睜開眼眸才沉著聲音開口,「澳洲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因為任小姐已經跟了南宮楓,所以,盟主對靳雅小姐的態度,也好轉了很多。」
「她……這幾天,過的還適應麼?」
「靳雅小姐這幾天都待在房間里,不哭不鬧也不吵,比在這里的時候還要听話的多。」
「……」靳司旻怔了怔,濃密的睫毛垂下,在眼底覆蓋上一層厚厚的陰影,因為心疼,指節不由的微微屈起,半晌才穩了情緒開口,「葉柔還關在密室里嗎?」
「嗯。」
「把她帶過來吧。」靳司旻頓了頓,眸底的心疼悄然褪去,此時此刻,有的是殘風暴雨席卷而過的陰霾,「莫北,記著,將她帶來過的途中,你要在無意中透露給她這樣的信息,就說我……剛剛醒過來。」
「是。」
「……」
約過了一個小時,窸窣的腳步聲越趨越近,耳廓微動,靳司旻不動聲色的揚唇,一秒後,弧度漸隱,耳畔,是陸莫北清冷的聲音,「靳少,葉柔帶到了。」
手心捂著左胸,靳司旻緩緩睜開眼,臉色蒼白,眸底,悲傷繚繞,逼真受傷的神情,連陸莫北看了都不由得怔住,少主,怎麼會是這種表情?!
陸莫北揚手,葉柔隨即被押著上前,面色,比靳司旻還蒼白了幾分,干涸的唇瓣,被鮮血浸濕的破碎衣服,眼眸早已不再黑白分明,有那麼一瞬間,是呆滯的,而見到靳司旻的剎那,眸光冷銳,她的面部表情,瞬時猙獰了起來!
「靳司旻,你怎麼還沒死!你是最應該死的,怎麼還可以那樣的活著!」
眸中充血,沒了平日里溫柔可人的形象,她就像頭被惹怒了的野獅,張牙舞爪的朝著虛弱的躺在椅子上的人撲去,靳司旻靜靜的看著她,直到她吵夠了,鬧夠了,沒了力氣懨懨的任人拖著時,他才捂嘴輕咳了起來。
「葉柔,我自問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為什麼要……」靳司旻頓了頓,看向葉柔的眼眸溢滿了失望,傷心,「為什麼要……殺我?」
「為什麼殺你?!你做了什麼你自己心里清楚!」葉柔惡狠狠的回著,罵出口的話因為身子虛弱明顯中氣不足,靳司旻怔了怔,突的吃吃笑開,「我自己心里清楚?呵呵,也是,我想你應該知道了你姐姐的事,你姐姐因我而死,你心疼你姐姐,想殺了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不會怪你。」
「因你而死?靳司旻,話別說的那麼好听!」葉柔氣得咬破了嘴唇,「你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渣!!我姐姐跟你在一起三年,你怎麼忍心拿她的身體擋子彈?!」
「你口口聲聲說喬沐彥不是男人,那你就是男人了嗎?!我看你比他還要爛上好幾倍!!!」
葉柔呸出一口鮮血,靳司旻聞言窒了窒,「我拿她擋子彈?葉柔,說話憑良心,我寧願自己死也不會拿她擋子彈!」
因為情緒激動,慘白的臉上暈染開病態的紅暈,靳司旻捂著心口皺眉,葉柔冷不丁的輕嗤出聲,「話說的真好听,結果呢?你好好的躺在這里,我姐姐卻死了,這就是你所謂的寧願自己死也不會拿她擋子彈?呵,真是可笑!」
「……」
狠狠閉了閉眼,靳司旻撐著扶手坐起,眼眸微垂,細碎的額發遮住了他黯然的雙眸,「葉柔,我不知道你對你姐姐的事有什麼誤解,當年,你姐姐為了救我替我擋下了那顆子彈,她走的時候,我比任何人都恨我自己……」
「少假惺惺了!」
「信不信隨你……」靳司旻沉了口氣,眼眸輕抬,怔怔的凝著清澈見底的池水,仿佛,水面上,倒映出的是葉妃那笑得甜美可人的面龐,「我不想為自己辯解,葉妃的死,確實是我的錯,所以,自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想盡我所能的對你好,你說的對,我自私自利,對你好,也只是想減少我對葉妃的愧疚而已。」
「……」
不知怎麼的,葉柔沉默了,她的心里素質一直很好,只是一沾上仇恨,她的理智就會減少很多,一段寂靜的沉默後,她才沉了口氣看向兀自神傷的靳司旻,「我姐姐……真的是心甘情願為你擋槍的?」
「如果我說是,你願意相信嗎?」
「我……」葉柔頓了頓,而後又蹙眉咬唇,「可是,喬沐彥說,是你拖過了我姐姐的身體才擋住了那顆子彈的。」
「喬沐彥的話,幾分真幾分假,你曾經是他的女友,應該比我清楚的多。」
「……」他的話,讓她沉默了……
眼角余光見著她凝眉深思的樣子,靳司旻知道她是信了,起身,走近她,冰冷的指尖撩開她額前被汗水血液粘連住的發絲,眉宇間含著細碎的愁緒,「對不起,我該早點醒的,他們,不該這麼對你。」
驚詫自眸底掠過,葉柔忍不住挑眉看他,距離這麼近,她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我差點殺了你,你就不恨我?」
「恨你?為什麼要恨你?」釋然般,靳司旻低低笑開,俊美如斯的臉龐毫無血色,這樣的他,莫名的讓人起了憐心,尤其是,卸下心防的女人——
「你是被喬沐彥的話蒙蔽,何況,為了你姐姐報仇,這樣的行為,很正常,我,又何必去恨你,恨心愛女人的妹妹,痛苦的,還是我。」
「靳司旻,你真的那麼愛我姐姐嗎?愛到——連我差點殺了你你都能原諒我?」秀眉皺的越緊,葉柔的心,正被他一點點侵蝕著,靳司旻神色淡淡,唇角微揚的笑,卻無時不在透露著暖意,「你姐姐,是我第一個愛過的女人……」
「……」
「葉柔,喬沐彥回意大利了,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就先在這里住下吧,我不知道你和喬沐彥現在到底是什麼關系,我只知道,你住在這里,沒人敢動你,喬沐彥也不敢,所以,你可以安心的住著,想住多久,都隨你。」
「你讓我,住這里?為什麼?你應該知道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