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的尾翼在淡藍的天空劃過一線雪白。
B市白翎機場,驚現一道頎長的身影。
完美的身材收納在一身淺灰色的休閑西裝內,西裝的上衣敞開著,露出里面白色T恤和大片被曬成蜜色的皮膚。茶色的墨鏡架在他高聳的鼻梁上,很好地將他眼底的失落阻隔在自己的世界里媲。
褐色的瞳子映著眼前他所看到的場景丫。
這一天,同他一班飛機回國的人都各自有人來接,就算一時沒有找到來接自己的親人的,也各處張望著。而他連似乎連張望的資格也都沒有。
拉著自己的行李箱,他默然穿過如潮的人流,走過自動門,方才大口呼吸到了屬于這個地方的空氣。
高大的身軀站定,他動作優雅而利落地摘下墨鏡,微仰著頭,凝視頭頂這篇天空。
一年前,他選擇離開這里。
一年後,他終于回來了。
三百多個日日夜夜里,只要他一閉上眼楮,那張面孔就會印上心頭,不斷給他要回來的強烈***。而就在他回到加拿大的第二個月,他選擇了和從前大學里的的導師一起去了非洲做志願者。那時的他,便就是再想那個人,再想回來,再為自己當初的決定而後悔著,人也被各種事情牽絆著。可是現在,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他回來了,他終于可以不用在夢里回憶她的眉眼了,終于可以和她——
見上一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薄唇輕揚︰「紀念,我回來了……」
一想到馬上就要和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見面了,他的心狂跳不已,連從褲袋里逃出手機的手也帶著輕微的顫意。
修長而干淨的拇指在手機屏幕上流利地點出一串數字過後,他動作頓了一頓。
唇瓣微動,從他離開的那天起,他就再沒和紀念聯系後,現如今,一年過去了,他甚至不知道她的手機號碼換了沒有。他不是不想和她聯系,不是不想听到她的聲音,不是不想知道她的近況。中間有幾次他都有那個沖動想要打電話給她,最後也都是理智讓他忍下了,他決意要戒掉那叫作"紀念"的毒,卻沒想到,自己越是克制,曾一早種下的毒汁就越在血液和骸骨里滲得越深。
毫不猶豫地,他按下撥通鍵。
心,為著耳際響起的那一串忙音而竊喜著——
至少,他回來了,她的電話還沒有換,他還可以聯系到她。
也就是在數著那一個個間歇冗長的忙音時,他面色有著微微潮紅,唇瓣也被咬得發白,局促地像是第一次和心愛的女生告白一般,腦海里一遍一遍過著下面要和她說的話。他要反復練習,這樣才能讓自己顯得自然一些。
待到忙音草草結束,一早準備的開場白月兌口而出︰「紀念,我回來了……」
回答他的,卻是另一道女聲。
「喂,你好。」
這聲音,陌生得讓他找不到一點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時,唇瓣被他驚慌地咬破,絲絲腥甜在唇齒間逸散開來。
莫大同從耳側拿過電話,仔細地核對過電話號碼。
他——撥得沒錯啊。那個人的電話,他又怎麼可能會記錯?
錯神的時候,听筒的位置女聲禮貌地傳來。
「請問,你是要找紀念嗎?」
他重新接起電話,神色有著十二分的沉重︰「對,你是誰?她呢?她又在哪里?」
「我——我是紀念的私人護士——林嵐,她現在的狀況不適合接听電話,所以,她的手機一直都是由我負責接听和保管的。你有什麼事情,需要轉達嗎?我或許可以幫到你……」
俊眉倏地擰起。
現在的狀況不適合接听電話……這是什麼意思?
手機直要被他大手捏碎,所有的緊張都崩成喉頭的一根弦︰「她人呢?她現在在哪里?你叫她接電話!」
「她……她不能。」
莫大同直覺一顆心已然墜入了深淵,對著電話那頭的人低吼著︰「為什麼?」
「因為,她現在就躺在手術台上——」
五指一松,手機應聲摔落在地。電話還沒掛斷,那頭的女聲在他周遭的空氣里響徹不休——
「喂——」
「喂——你還在听嗎?喂——」
再說了什麼,莫大同都已听不真切了,唯有那一句在頭頂上久久盤旋不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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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記鐵拳揮下,重重砸在那人的側頰。
霎時唇角破裂開來,血肉被砸得模糊,順著他唇畔的弧度留下嫣紅好看的液體來。
他身上的傷口,就又填了一道。
就好似莫大同的這一拳又一拳,不是打在自己身上一般,身體一次又一次地撞擊堅硬的牆壁上,麻木得並不知痛。
但聞這手術室外女聲尖細地一聲低吼︰「好了,別打了!」
就連一直一旁看著的林曉蠻也看不下去了
縱然在紀念的事情上,她心里對賀連城有氣有恨有怨,但至少還是有一絲理智存在的。從莫大同趕來這里開始,賀連城就一直被「毒打」她最初的默許,是因為終于有一個人有那個能力站出來,給這時候還在手術室里面的紀念出上一口氣。但是二十分鐘分鐘過去了,面對莫大同砸來的一拳又一拳,賀連城一下都不反擊不曾,甚至連是還手的征兆都沒有。
再這樣下去,她怕是真的會出人命的。
兩道高大的身影交錯纏打,林曉蠻就只能站在一旁干著急,甚至連上前阻止的能力都沒有。
東東,你快阻止他們啊!」她忙跑到同樣一直在一旁看著的安東尼面前,扯過他健壯的手臂,婉聲求助。
林曉蠻的話,安東尼置若罔聞。
倚著手術室旁的窗台,他修長的雙腿交疊,深邃的眸光落在賀連城和莫大同身上時,眉心蹙緊,繾綣著糾纏不清的思緒。
要他上前去阻止?
他不會去的。
他以為,挨上這樣一頓打對賀連城來說,不該算是壞事,至少他可以利用這一次的機會,變得清醒一些,也能徹底看清自己的心。
「你給我起來!」
扯過賀連城衣服的前襟,莫大同兩手將那具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從地上拽了起來。
那張俊臉早已被自己打得青紫交加,露在外面的皮膚尚且如此,那掩在衣服下的只能是更加可怖。而自己就是看到他再狼狽不堪的樣子,那心頭聚攏著的恨意也不能消減半分,他的不反抗,反倒更加激怒了自己。
一雙眸子決眥腥冽,鄙視向賀連城的那一雙空洞黯然的。
恨意自齒間喉間砥礪而出——
「賀連城,你就是這麼照顧紀念的?我怎麼會想到把她交給你這個禽獸?!我要是一早知道紀念留在你身邊,會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我當初就是不管紀念和我說什麼都不會--」讓她留在你身邊。
想到紀念此時此刻正躺在手術室里,莫大同心痛難當,恨意難休,又是一記鐵拳,狠狠揮下。
這一次,賀連城被打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一雙眸子忽地泛起水光,波光瀲灩地凝在走廊里的天花板上,殘破的唇角揚起戲謔的弧度。
往事如昨,畫片一般荏苒翻過。
回憶起過去的這一年,賀連城嗤笑。
莫大同說得對,他是禽獸!
也只有禽獸才會將那樣深愛自己的女人「照顧」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恨與報復,讓他錯失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也錯失了她;又是他的自負和自大,加上長久以來疏于對她的關心和照顧,又讓她這一瞬又獨自一人躺在手術室里,面對刺目的燈光和冰冷的手術刀……
還有他抱她來醫院時她雙|腿流出的大片殷紅,那是他和她的第二個孩子嗎
賀連城不知道,自己還沒有那個勇氣,再面對一次即將失去她的恐慌。
當手術室的門被人打開,所有人的動作和言語都被時間定了格。
一眾目光投在從里面走出的醫生身上,所有的為著紀念的安危而擔憂不已的心也都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全部的力氣早被抽光消耗殆盡的身體,竟不知是哪里借來的力氣,他扶著牆壁站起,還沒站穩,便踉蹌地跑了過去。
賀連城,他比所有人都要快上一步。
那不知是被他自己的血還是被紀念的染得通紅的大手,緊扣在醫生肩頭,力道大到幾乎要把那醫生整個從地上提起來︰「醫生,她怎麼樣了?」
賀連城的眸子死死地盯在醫生臉上。
只見那雙唇瓣一張一合道︰「病人……已經暫時月兌離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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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休息一下吧!紀念這里,換我來負責!」
病房里的沉靜忽然被女聲這麼低低的一句打破,莫大同回頭,發現站在自己身後正站著林曉蠻。
臉色有些微微的蒼白,扯了扯唇瓣,他笑︰「沒關系。我不累,還是我來吧!」
剛回國的他,沒有給過自己身體一刻的休息,眼體早就透了支,只是精神還在支持著自己。他不能睡,也不想睡,更還怕睡,他怕自己一覺醒來過後,手邊就連這樣昏迷著的紀念都守候不到了。
林曉蠻笑了笑,實在是拿他沒辦法了︰「嗯,那你總要吃點的東西吧!我剛煮了點稀飯帶過來,多少吃一點,才能坐在這里繼續等她醒來啊!」
和莫大同這算是第一次見面吧,短短幾天里,她就已經了解到這人的脾氣究竟是有多倔強了。幾天下來,她什麼勸慰的話也說過,這人偏偏都是不听。就算不去問他是紀念的什麼人,和紀念是什麼關系,她也能看出來,這個人對紀念的心意,並不比這個時候的賀連城少多少。
莫大同想了想,覺得林曉蠻說得也對。
他放下一直握在手里不曾放開的紀念的手,將她的手放在了被子里,再將被子為她蓋好。
一站起身來,卻是一陣暈眩。
若不是手扶住了床欄,他險些就暈倒在這里。
「還說不累?你再這麼熬下去,怕是見不到念念醒來了……快回去休息吧!」林曉蠻道,「醫生不也說了嗎?念念現在已經徹底月兌離危險了,你放心地把這里交給我,她叫我一聲姐姐,就看在這上,我也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好她的。」
莫大同闔眼沉吟了半晌,點了點頭。
到一旁沙發上取過自己的西服外套擔在手臂上,走到距離門還有一步遠的位置,他突然叫住了林曉蠻。
「有一件事情,還請你答應我……」
莫大同背對著林曉蠻而站,留給她一個蒼涼蕭瑟的背影。還沒開口,林曉蠻就已經多半猜到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是和誰有關了。眉心擰起,深重的眸光落在紀念身上,她低聲問︰「什麼?」
莫大同微微偏過頭,露出俊美如儔的側顏,額前的碎發微微晃動,淺淺地勾勒著他稜角。
「現在賀連城還在隔壁昏迷著,紀念肚子的這個孩子還在的事,他還並不知情。如果可以的話,我懇請你,就不要告訴他了……」
若不是莫大同一字一句,將語速放得極慢,林曉蠻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他說什麼?
要自己保守秘密,不把孩子的事告訴賀連城?
為什麼?!
我想帶紀念離開。
只見那雙唇色微白的薄唇掀開,一字一句地解開林曉蠻的疑惑。
「因為,我想帶紀念離開這里,離開賀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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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連城不知道自己怎麼躺在這張病床上的,也不知道自己居然睡了有三天之久,只知道醒來之後,自己的身邊守著一個人。
當迷蒙的眼,緩緩睜開,印在眼底的人的容顏一點一點變得清晰,賀連城這才發現坐在自己病床前的人竟是莫妍。
「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要這樣睡下去了,都不要見我了……」
欣喜地,她握過他的大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眸光里瑩瑩閃閃的都是笑意。
看到自己的手正被她握在手心里,賀連城一瞬不待地從她手心里抽回,扶住床坐起,看著她時,眉心跟著一蹙︰「你怎麼在這里?」
他手突然抽開,在她掌心的位置落下一陣涼風,手空得發疼,一如她此刻的心。
抿了抿唇,她有意讓自己整個人都看起來開心一些,回道︰「聯系不到你的時候,我就打了電話給安東尼,是他告訴我,你暈倒了,住在這家醫院……」
她以為,他的一句話能傷到她,程度也不過如此了,卻沒想到,更傷她的,卻是後面的那一句。
「紀念呢?她在哪里?」
紀念……
他自己都成了這幅樣子,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想著紀念?
莫妍狠狠提了一口氣,紅唇勾起,一張臉因憤懣嫉妒而扭曲不堪︰「……在隔壁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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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部分安排一個孩子來,可能會不那麼切合實際。
但是親們,這一次,西西想給念念一個健康健全的寶寶……
你們覺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