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呢?」
「我問你們兩個,紀念呢?」
「她去了哪里,你們兩個就沒一個知道的嗎?媲」
一大早醒來就大發脾氣的賀連城,讓林嵐和李嫂兩人都怕得不行,怯怯地站在他對面,低垂著頭,掰著手指,不敢說話丫。
就是這樣的反應才讓賀連城越發得生氣。
狂躁地揉著自己碎發,急轉,他低吼一聲。
回頭那大床上,還留著她走時躺過的痕跡,樓下她這些天一直穿著的平底鞋還在,但在家里穿著的那雙拖鞋卻不見了蹤影。
她沒走嗎?
可這家里的每一個角落,只要能藏下她的地方,他都一個不落地找遍了。誰能告訴他,她抱著那只該死的枕頭躲在了這家里的什麼地方?
走了嗎?
可是她便就是她神智清醒的時候,她都沒有地方可去?現在她瘋了,就更不認識外面的世界了。又能告訴他,她是去了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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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每周的例會開始還有十分鐘的時間。
三天了,賀連城幾乎動用了所有的力量,都還是沒有找到紀念。
白天,手里的事情不能丟下,晚上他還要到那些紀念可能去的地方去找她。一連幾天,來自心里和身體上的疲憊已經幾乎讓他的體力透了支。
利用這十分鐘的間歇,賀連城倚臥在辦公室椅子上,用放松身體來緩解身體的疲勞。明明眼皮是沉的,他卻不肯闔上,只怕是一闔上,就會睡沉,就會錯接了電話,就會晚一秒知道紀念被找到的消息。
「叮鈴鈴——」
一陣單調的手機鈴聲響起,賀連城幾乎是從椅子上跳坐起來的。
看到屏幕上閃過安東尼的名字,內心的激動更是難以自控,顫抖著指尖,他接起電話︰「喂,是不是紀念人找到了?」
耳際突然跳進的男聲,讓電話那頭的人一怔。
隔空沉默了半晌,答案昭然。
重新摔坐到椅子上,賀連城揉了揉發緊張的眉心︰「好,我知道了。」
「連城,我們一定找到紀念的。」
安東尼向來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能說出來的安慰的話,就只有這一句。
「嗯。」
沉重的鼻音,應了聲,斷了電話。
發暗的屏幕讓他的心也跟著發慌。他總是有一種預感,只要每耽擱上一秒,他能找到她的可能性似乎就會減上一分。
咚咚咚。
是三聲有節奏而禮貌地敲門聲,門外傳來秘書的聲音。
「賀市長——」
賀連城應了一聲,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西裝。當指尖觸到頸上的那只溫莎結的時候,竟是一陣酥痛,一怔,仿佛她就站在自己面前,踮起腳尖,探過兩只白皙的手臂,一面同自己笑語嫣然著,一面系著他領帶上的結。
又是一陣手機鈴聲將他視線里的幻境打破。
打電話來的是莫妍。
賀連城一蹙眉,漠然接起她的電話。
像是三天前的事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她溫潤了聲︰「連城,你今天有空嗎?」
賀連城微一沉眉,不作答。
「你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她越說聲音越低,原是這世界上心氣最驕傲的女人在心愛的男人面前也會情不自禁的放低姿態。
「什麼?」賀連城嘴角僵了僵,已然拿出了最大的耐心。
電話那頭,莫妍扯了扯嘴角,強做歡笑︰「你之前說,要和我一起去——」
低眉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他漠然打斷了莫妍的話︰「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吧,我現在有個會要開。」
唇瓣半張,余下的話還哽在喉中,卻再沒能說給那人听。
耳畔,唯有一片蒼涼的忙音。
又是深秋,她身影蕭索,站在紛飛的紅葉之中,面對的一壁石碑和石碑上的一幀照片。
照片上安安的笑臉還天真,讓她閉上眼就能回憶起孩子笑時的模樣,還要他伸過兩只肉肉的手臂環在自己脖頸,直要自己抱的場景……
一眨眼,一年過去了。
今天是安安的忌日,是他離開自己剛好一年的日子。
而賀連城,安安的爸爸,竟然連這一天也徹底忘記了?
那時賀連城不承認安安是他的孩子時,帶給自己的痛,莫妍還清楚地記得。可相比現在的,心口徐徐傳來的鈍痛,那又算得了什麼?
低眉,淺笑,她收起氤氳在眼中的霧氣,綻出一個疲憊的笑來,俯身,將擔在臂彎的那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
「安安,在那邊,有沒有很乖啊?有沒有听話?有沒有想媽媽?」
莫妍自言自語著,仿佛安安真的就在她眼前,趴在她耳邊和她說著話。
「呃?你問爸爸啊,問他怎麼沒來啊?」頓了頓,清了清酸澀的嗓子,莫妍淡笑,「爸爸剛有打電話來啊,他說今天會很忙,改天會來看你的……」
「我的安安最乖了,一定不會怪爸爸的,對不對?」
尾音落下,她驀然轉身,清淚緩落。
她的安安會心疼,就是要哭,她也不讓他看見。
她要永遠都留給自己孩子一個幸福背影,縱然背影的反面是一張不幸福的臉。
*
*
*
十天。
真的是有足夠長。
長到他用了在十天里都再找她,長到他每過上一分一秒,都覺得呼吸被抽走了一分,長到十天就悄然變了一個節氣,須臾,就已深秋。
秋意轉涼,寒風蕭瑟。
梧桐樹的枝椏上,最後一片葉子還在苟延殘喘。搖搖晃晃,如同一只殘翅的蝶。
樹下,賀連城無力地倚靠在街邊的長椅上。
右手抬起,撫上胸膛。
空空如野的胸腔里,還有那顆心嗎?如果有的話,也是不會跳動了吧?
眉心至始至終都在蹙著,十天來沒有一刻舒展,就好似它原本就是這個模樣。曾燦若星辰一般的眼,再無清輝流瀉,布滿腥紅的血絲,眼窩深深地凹陷進去,如今竟也如同兩窟干枯的井。胡渣的青色已然漫延到腮邊,往日清雋的面容不再,這時的他,是頹廢的,更是狼狽的。
幾乎是顫抖地,他從西服口袋里拿出來煙和打火機,再用掌心小心翼翼地護住那陰柔的幽藍火苗,為自己的點燃了一只煙。
垂下頭,他靜靜地吸著煙,以此來緩解疲勞。
煙燃了一半,視野之中跳入一雙擦得光亮的男式皮鞋。
頭也沒抬地,他用干淨的指尖掐滅了煙蒂,煩躁地丟在腳邊,沉聲問道︰「沒找到嗎?」
「嗯。」
「我知道了。」
賀連城的這幅樣子,連安東尼也極少見過。他拍了拍賀連城的肩膀,無奈地嘆了口氣,勸慰道︰「連城,你的心情我理解,即使我也不願意相信,但是有些話我還是要和你說……放棄吧!找了這麼久,整個B市都要翻個遍了,還是沒有找到她。我想,她人很有可能……」
「滾!」不待那人說完,他便低吼一聲。
安東尼悻悻地愣在那里,一動不動。
人前的賀連城,一向是內斂而謙和的,從未發過如此大的脾氣,如今這是……早知道,紀念這個名字已經在他心底扎根生芽,融進他的骨血之中,強行拔出,那和剜掉他心頭的肉,有什麼區別?
「我說的話,你沒听見嗎?我他媽的叫你滾啊!」
他猛地抬起頭,露出一雙猩紅的眼,閃著凌厲的寒光,如同一只亮出鋒利的爪牙的狼。再逗留,下一秒,似乎就能被他生生撕碎。
什麼時候,安東尼悄然離開了,留他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將骨節捏得錚錚作響。
幾天一來,他都一直在用一句話麻痹著自己,即使還有一絲一毫她活著的可能性,他都絕對不會放棄。
死,她怎麼能?
發了瘋一般,他沖跑出去,穿梭在人流之中,找尋著那樣一張熟悉的面孔。蒼白而褶皺的唇瓣磕踫著,一聲一聲呢喃著她的名字——
「念念,念念……」
他們說她死了……
他不信,不信!
他不信,她會離開他!
他不信,那樣深深地愛著他的人,會舍得離開他?
站在蜂擁而來的人潮之中,他忽然覺得這座城真的有那樣大,大到每一個角落都有可能是她的藏身之處。
他曾以為自己不愛她,不在乎她,卻不知道那道嬌小的身影,早已在他的心里安營扎寨,根深蒂固到成了一根長在肉里的刺,現在再想要拔出來,就注定血肉模糊。
跑了太久,他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虛軟無力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他走在被夕陽染得燦爛的街頭。
他苦笑著問自己,是不是該真的要像他們說得那樣——
放棄了?
「媽咪,你看那個瘋女人抱著個爛枕頭當自己孩子呢!」
「快別看了!那麼髒的人,你看她做什麼?」
身後響起一對母子的對話,讓他的腳步如同灌了鉛一般,再邁不開一步。
有一個聲音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他們說提到的那個女人就是紀念。
他疾步走到那對母子面前,捏緊了拳心,低吼了一句︰「她在哪里?」
「啊?」領著孩子的母親在看到賀連城腥紅如血的雙眸時一怔。
「你們說的那個人,她在哪里?!」
母子二人完全被他身上的戾氣駭住了,小孩子忙躲在母親身後,抬起小手,顫巍巍地指著不遠處︰「在那邊——」
他一步一步向拐角角落里的那個垃圾箱走去。那蹲在角落里的那抹削瘦的人兒,像是抱著一個沉睡中的嬰兒一樣抱著一只枕頭。偌大睡衣套在她身上,她像是一只斷了線的風箏,再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
他直覺心口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
漸漸走近,他听見一個細若蚊蚋的聲音——
「寶寶,你別哭,爸爸不要你,還有媽媽,媽媽要你……」
那是她的聲音沒錯!
一把扯過了她的腕子,她轉過身來,從頭到腳,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干淨的,白皙的臉上甚至有幾處明顯的青紫痕跡。
唯有那一雙眼,依舊清澈而明亮。讓他能辨出,這個人就是她沒錯。
看到這樣的她,他的心里的痛,難以名狀。
只是緊緊地攥著她的腕子,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紀念,從前的紀念,在他這里,一直都是高傲的,從不肯向他低頭的……可現在的她,怎麼就會變成了現在的這幅樣子?
這讓他心疼,更讓他恨!
她看到他,美目里驚色難掩。
閃爍的眸光里,怔忡著印著他的眉眼。她發了狂似的,掙開他的束縛,緊接著,步步後退,口中句句呢喃有聲︰「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他步步跟進,急于證明自己的身份,更急于將受了這麼多苦的她,抱進懷里。那溫醇的聲音有著異常冷靜的語調︰「念念,你看清楚!是我,我是連城,我是你的賀連城……」
「你不是!不是!我的連城是不會害我的孩子的……」
「我……」
他欲言又止,亦步亦趨,卻生生將她逼到了死角,「念念,你跟我回去!」
恐懼,讓她顫如秋風里零瑟的落葉。她如一只站在懸崖邊的小獸,爭著一雙驚恐的眼,想退後,身後卻已是深淵。
蒼白的指尖還指著他如刀劈斧鑿一般的鼻子。
「你別……別過來!別過來!」
直到他的身影將她籠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猛地推開她,瘋狂地跑向往來不絕的車流,速度之快,讓他根本來不及去阻止她。
最後,是一聲刺耳的急剎車聲劃破天際——
「念念!」
……
她縮在他懷里,忍著小月復傳來的陣陣劇痛,秀眉擰起,粘著鮮血的手攀撫上他側頰,努力地扯開一抹笑︰「城,城,我以後會好乖好乖地,你不要……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他大手攬在她腰上,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滾燙的淚混著細碎的吻盈盈落在她的發間︰「好,不生你的氣,不生你的氣……」
「不要……不要我和寶寶。」
賀連城直覺自己連開口像是吞了一千根針一樣︰「我要你們,要你們啊……」
痛到無可救藥之時,他的眼,涌出了生平最多的淚水。
「嗯……」她慵懶地眨著眼,心滿意足地甜笑著,終闔上眼。
任由那自她兩腿之間洶涌而出的血流將她的褲子染成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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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加了場虐莫妍的戲,算是給大家出口氣吧,啦啦啦~~~~
此章中,關于楔子的部分,西西有做修改喲~細心的親會發現。
話說親愛的們有木有知道什麼治頭疼的方法或是什麼有效的藥嗎?西西這兩天頭疼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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