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樹禮回美國前給我留了一封信,跟信附在一起的是他已經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他是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後才去美國繼續接受治療的。醫生說只差0.1毫米就刺中心髒。0.1毫米,天堂與人間的距離。他留在了人間,我卻入了地獄,在他搶救的那天夜里,父親趕過來了,甩手就給了我一巴掌。這一巴掌把我打進了地獄。後來他搶救過來了,醒來的第一句話就問︰「考兒呢?」
是的,考兒呢?考兒當時就蹲在特護室外的地上,靠著牆,披頭散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考兒在哪,她已經死了,雖然刀刺入的是祁樹禮的胸膛,「死」的卻是她。當我終于意識到自己還活著的時候,我惶恐不已,這就意味著我永遠的跟耿墨池陰陽相隔了,再也見不到他了,我整夜的哭泣,無休無止,父親的那一巴掌把我打得魂飛魄散,死了,還活著,活著,又象死了。
祁樹禮回美國的那天,爸媽和妹妹都去機場送他,唯獨我沒去。我想他可能會很失望,但是沒辦法,我是真的沒有勇氣面對他。湘北沒有機場,家人趕去長沙送行,下午趕回來的時候,我昏倒在客廳的地板上,不省人事。
我昏倒的原因一直沒有跟家里人講。我昏倒全是因為來自日本的一個電話。就是莎翁再世也猜不到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莎翁再世也想不出這樣的情節和悲劇,老天,你相信嗎?電話是從天堂打來的,我寧願相信是從「天堂」打來的,當他的聲音清晰地從那邊傳過來時,我抽縮著身體快要昏厥,墨池……只一聲我就心痛得快要死去。
可是隨即听到的卻是他冷冰冰的聲音,他告訴我,他沒有死,手術雖然不算完全成功,但他畢竟醒過來了,只是昏迷了很久,差不多有二十多天,他醒過來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給我打電話,結果我沒接到,當時我正在醫院看護同樣昏迷不醒的祁樹禮,我不知道是誰告訴他我和祁樹禮舉行婚禮的消息的,估計是家人。耿墨池說他听到這個消息時,剛剛做完手術的心髒再次崩潰,當時就被送進了搶救室。他在給我的電話里是這麼說的︰
「真沒想到,你是這麼絕情絕義,我躺在手術台上生死不明,你居然跟祁樹禮舉行婚禮,我太失望了,白考兒我真的太失望了,虧我還把愛和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我真是愚蠢至極,我也真恨自己,為什麼還要醒過來,如果一直就這麼睡過去,我就不會知道這徹頭徹尾的騙局,現在我人是活過來了,心卻被打進了十八層地獄,而你還活得好好的,現在正在度蜜月吧,想去哪啊,要不要我給你們發張賀卡,表示我最誠摯的祝福……」
「墨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確實不是我想的那樣,你這個騙子!」
「你听我解釋好嗎?」
「我不想听。」
「那你要怎麼樣才能相信……」
「只有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時光倒流,我不再認識你!」
一年後的秋天。
我學會了彈鋼琴。
一年的時間學會彈鋼琴好象有點匪夷所思。可是在我身上真實地發生了,我學得很刻苦,白天到培訓中心去學習,晚上請了個家教來家里授課,在這一年多時間里,我什麼事都沒做,只彈鋼琴。我的進步很快,老師說我的樂感超強,就是基礎太差,這是當然的,快三十歲的人了還學琴,肯定是談不上基礎。但是我這個人很執拗,認定的事情從不輕易放手,或者說是死不放手,學琴如此,對待感情也是如此。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學琴干什麼,這個念頭來得很突然,那是回湘北兩個月後的一天,我和妹妹逛超市,正逛著,突然從音像間傳出一陣鋼琴聲,只是個前奏,我就听出是耿墨池的《愛》的系列曲,我走不動了,身子搖晃起來,捂著胸口蹲在地上痛哭失聲,妹妹拉不動我,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後來還是在超市保安的協助下才把精神崩潰的我送回家,可是整晚我都在哭泣,無論家人怎麼安慰勸說,我就是無法停止哭泣。
第二天我就決定去學琴了,因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患的絕癥只有鋼琴能醫治,我的「絕癥」就是思念。自從耿墨池離開,我的身體越來越差,動不動就感冒發燒,在長沙的時候就是燒成了肺炎才被父母接回湘北調養的。而他後來打來的那個電話更是致命的一擊,我因此患上了嚴重的呼吸衰竭癥,一激動就呼吸不上來,肺部也經常感染,這是那次肺炎留下的後遺癥,康復不了幾日又復發,再復發,如此周而復始,身體也就越來越虛弱,整日的咳嗽,夜晚也如此,最嚴重的時候又兩次咳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