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清涼的汁液讓梅拉頓感疼痛減輕,但是這種清涼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
沒多久蒲公英的汁液就慢慢地因為手的高溫而變熱了,梅拉又得忍受這種讓人煩躁不已的疼痛。
傍晚,丁增曲扎趕著牛羊回家,沒有看到等候在門口的梅拉。
他的心略有一些失望,梅拉今天為什麼沒在門口迎接他呢?
他一邊將牛羊趕進欄里,一邊喊著︰「梅拉。」
他沒有听到梅拉的聲音,他有些不高興地又喊了一聲︰「梅拉!」
扎西多吉在屋里回應道︰「梅拉去休息了,或許睡著了吧。」
丁增曲扎有些奇怪,他走進屋,看了一下,火塘邊果真沒有梅拉的身影。
丁增曲扎一邊喝著茶,一邊問著阿哥︰「她怎麼這麼早就休息了?人不舒服嗎?」
扎西多吉嘆了一口氣,說道︰「她被野蜂蟄了。」
「啊!」丁增曲扎倒吸了一口氣。被野蜂蟄到的苦痛,他在放牧的時候早就嘗過了,他不過是被野蜂蟄了一下,也腫了好幾天。
梅拉會怎麼樣呢?
他急忙跑到梅拉的房間里去看。
梅拉已經睡著了,緊鎖的眉,皺著的臉,連嘴都是撅著的。她偶爾會不安地動一下。
丁增曲扎看到油燈下梅拉的手,腫得老高,紅紅的。
他看到梅拉的兩只手都是腫的,想去模模,又怕將她吵醒之後,她會更難受,終于還是輕輕地退出了門。
丁增曲扎回到火塘邊,火塘里已經被扎西多吉撒了一些龍杜,屋子里散發著一種讓人清靜寧神的氣息。
丁增曲扎皺著眉說著梅拉的情況,他有些心疼地和阿哥說道︰「怎麼就被蜜蜂蟄了?還不止一下。」
扎西多吉說道︰「她搬了一窩蜜蜂回來,是野蜂。」
丁增曲扎驚得嘴巴張得老大︰「她做事怎麼這麼冒失呢?」
扎西多吉忙碌著,只是嘆氣回應。
他們正說著,梅拉申吟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扎西多吉去梅拉的屋子一看,梅拉已經醒了,正坐在床上,咬著嘴唇看著自己越腫越高的手。
扎西多吉心疼得很,他一手端著燈,一手攀著那根用原木砍成的窄窄的梯子,幾下就下了樓。
他將被風吹滅了的油燈放在門口,找了把鋤頭朝著院子外面走去。
銀色的月光給草原蒙上了一層白色的薄紗,遠處的山坡顯得比平時遠了許多,又多了幾分飄渺與神秘。
他借著月光,尋找著蒲公英。
白日開得嬌黃一片的蒲公英已經閉上了它們美麗的花朵,沒了這明艷的黃色的標志,晚上要找蒲公英就難了許多。
幸好蒲公英是成片成片長著的,扎西多吉憑著印象,很快就找到了一片。
他挑著大的,挖了好大一把,然後走到溪邊,一一地洗干淨。
扎西多吉進了屋,就看到梅拉已經坐到了火邊。
他趕忙將白天搗藥的石頭搬出來,將這些蒲公英全放在石頭中間的凹陷處,拿一塊小石頭細心地砸著。
蒲公英慢慢被搗成了漿,扎西多吉將這些綠色的漿掏出來,敷在梅拉伸過來的手上。
梅拉頓時感覺到了無比的沁涼,疼痛感也頓減,她緊鎖的眉稍稍地舒展了一些。
丁增曲扎憐惜地看著梅拉的手,說道︰「你怎麼去招惹那些東西呢?我們平日里見了野蜂都躲得遠遠的,你倒好,反而將它們弄到家里來。不如我去扔了它們。」
丁增曲扎說罷就起身要去扔野蜂窩,梅拉怎麼願意自己前面的努力白費呢,她不顧手火辣辣地疼,一把就扯住了丁增曲扎。
心疼梅拉的丁增曲扎生怕自己用力拉扯會讓梅拉更疼,他只得怏怏地坐下去。不過他心里卻在思量,怎麼樣才能背著梅拉,將那窩要命的野蜂遠遠地送出去。
梅拉坐在火塘邊,火烤得手更像被扔進火爐一邊,**辣地疼,梅拉如坐針氈。她想站起來走走,又害怕兩人擔心,只得強忍著。
梅拉終究還是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來,下了樓,朝著小溪走去。
夜不知何時起成了烏黑一片,滿天都是低沉密布的雲——要下雪了?還是暴雨呢?梅拉無心想這些,她只是朝著她記憶中的小溪的方向走去。
溪水淙淙地流著,很好听的聲音。那潔淨的水流,即使在這樣烏黑的夜里,依然閃爍著白色的光。梅拉俯,將手伸進了溪水中。
冰涼透骨的水讓梅拉疼痛頓緩,這從雪山上流淌而下的雪水不管在何時,都是冰涼冰涼的。沒了那火燒火燎一般的感覺,梅拉心里舒服多了。但是她總不能這一夜都這樣將手浸泡在雪水里,她嘆了口氣,朝著家走去。
梅拉沒有再回火塘邊,而是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臥室。她躺在床上,夜是如此的漫長。
四周一直都是漆黑一片,梅拉忘記了上次見到這樣烏黑的夜是在什麼時候。她期盼著白天早點到來,這樣至少她能做點什麼來轉移這疼痛的煎熬。可是黎明的曙光卻遲遲未來。
梅拉在床上翻來覆去,木床吱吱呀呀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里傳得很遠。走廊的另一頭,丁增曲扎和扎西多吉听得一清二楚卻無計可施。
除了忍受,別無他法。
梅拉只覺得越來越疼,這疼遠遠超出了她記憶中的被蜜蜂蟄過的疼痛,她這才隱隱約約的意識到,這里的野蜂並不是她童年記憶中飛著采蜜不太傷人的野蜂。但是她知道這一點已經太遲了,她不得不為了她的魯莽而付出沉重的代價。
梅拉並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昏昏沉沉,到最後意識全無的。
她掉進了噩夢里,在夢中她被一大群的野蜂圍著、追著,無路可逃!
梅拉看著這些黑黃相間的蜜蜂,絕望得想要尖叫。但是她的嗓子里偏偏冒不出一點點的聲音,她能感覺到的是被蜂蟄過後鑽心的疼痛。
遠遠的,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傳來扎西多吉呼喚她的聲音,梅拉真想趕緊跑過去。可是她被蜂圍著,根本就不敢動彈。她知道自己越是跑,蜂就越是會追。
梅拉想要用厚厚的袍子裹住自己,但是蜜蜂還是從衣縫里里鑽了進去,狠狠地蜇著她。
梅拉終于尖叫出聲了,不過這僅僅是她自己的意識,她虛弱的聲音落在扎西多吉的耳里,不過是一聲無力的申吟。
扎西多吉緊鎖著的眉終于舒展開了一點點——這是梅拉昏迷兩天之後的第一次出聲。雖然這聲音是如此的無力,但是總算是出了聲,那麼也就意味著梅拉應該月兌離了生命危險,快要醒過來了。
他伸手模了模梅拉的額頭,似乎沒那麼燒了。他又看了看梅拉的臉——昨晚還燒得通紅的臉現在已經有了一點點白色,雖然是蒼白,但是看起來總要比那火燒雲一般的通紅看起來讓人覺得順眼一些。
這時候,天已近黃昏了。
前天晚上的那場暴風雪在這草原上已經找不到多少痕跡了,只有那些背陰之處,還可見殘雪。
扎西多吉將梅拉臉上的汗跡擦去,走下樓,尋找蒲公英去了。
這兩天附近的蒲公英早被他挖完了,也虧得是他這樣不停地給梅拉換著藥,梅拉才僥幸地撿回了一條命。
等到梅拉完全清醒過來,已經是第四天的早晨了。
梅拉只覺得自己在地獄里走過一回一般,她看了看四周,房間里沒有人。
梅拉試圖掙扎著坐起來,但是幾天滴水未進的她早就虛弱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她使勁地用手撐著床板想要起來,努力終于還是白費了,她撲通一聲,倒在了床上。
听到聲音的扎西多吉趕緊走了進來,見她完全醒過來了,開心得不得了,連忙扶著她坐起來。
梅拉氣喘吁吁地靠著牆側坐著,她原本已經褪去了紅雲的臉因為這用力起床又漲紅了。
扎西多吉搖了搖頭,走出了屋子,不一會,端了一碗沖得稀稀的糌粑糊糊走了進來。
梅拉早就餓了,她顫著手想要接過碗,扎西多吉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放心地端著碗遞到了她嘴巴。
這是扎西多吉第一次以一種這樣親密的方式與梅拉相處,梅拉只覺得渾身的不自在。但是她的手卻是是哆嗦得厲害,她順從地張開了嘴,喝著這分外香甜的糌粑糊糊。
梅拉喝完後休息一會,就覺得力氣隨著這糌粑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看了看自己還腫著的手,依然脹疼,只是不再鑽心了。
梅拉想起自己在夢里不時听到的呼喚,想起隔一陣子就會感覺到的沁涼,她知道扎西多吉為了自己,一定費了不少的心。
她看了看扎西多吉熬得通紅的雙眼,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才讓這個結實的男人變成這幅模樣呢?
梅拉的心里充滿了感激,這婚姻也許比她原本想的要好一些,至少沒有她最初想的那麼糟糕——眼前這個男人雖然沒有多少甜言蜜語,可是他是在用自己的舉動證明著他對自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