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啞妻 塞翁失馬(五)

作者 ︰ 夢里歸塵

益西平措的話並沒讓他太在意,也或許是雪沒讓他太在意。10來年行走在雪山與草原之間,雪對于次仁俊美來說,實在是太常見了,常見得讓次仁俊美沒有想到會有太多的危險。

三月的雅州正是煙雨朦朧,桃紅柳綠的時候。次仁俊美的騾馬隊便在霧雨中進了城,騾隊徑直朝著互市監方向走去。百來頭騾馬組成的隊伍頗為壯觀,那掛在馬脖子上的鈴鐺叮呤當啷一齊響著,老遠就能听到。兩旁的行人遠遠地听見這動靜,便知道是馬隊來了,全都站在了一旁。

「次仁老爺,辛苦、辛苦!」已經有熟識的商家開始問候了。

次仁俊美夾著馬肚,由著它慢慢地走著,偶爾點頭示意,那被霧雨打濕了穗子便一束束地隨著點頭晃動著。這霧雨讓他渾身都是濕濕的,次仁俊美覺得簡直要發霉了一般難受。

這空氣雖然濕潤許多,可是未免也太濕了。次仁俊美一下了馬,便將韁繩遞給了早在一旁等候著的小二,徑直走向了樓上的房間。

扎桑趕緊在後面跟了上去,伺候著他更了衣。

「次仁老爺,飯已經備下了,還是按以前的規矩。是讓小的送上樓還是你移駕?」門外響起了小二的詢問聲。

「送上來!」

「好叻。」門口的腳步聲漸漸移向了樓梯,消失了。

窗外,從雅江邊的平地一直延伸到山坡,地里全是盛開的油菜花,那金黃的顏色在這朦朧霧雨中,似乎也顯得有些晦暗。次仁俊美看了一會,便關了窗。

桌子上已經擺好了一盤干肉、一盤肉脯,外加一壺酒。次仁俊美看了一眼那酒壺,約莫半斤的樣子,他揭開蓋子聞了下,還是清風酒。

扎桑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出去,他便一個人坐在那,拿起酒壺旁的白瓷的小酒杯,慢慢地斟酒,慢慢地吃著。

這肉雖然做得也算美味,但在次仁俊美看來,遠不及梅拉做的干牛肉讓人吃著過癮,這酒也不及青稞酒醇美,只是烈了許多,這會子倒是恰好讓他可以好好睡一覺。

次仁俊美看了一眼手里的酒杯,滿滿一杯也就只夠一口,喝起來實在不痛快。他將那酒壺端在手里,剛想就著壺嘴痛痛快快地喝,耳邊似乎響起了梅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陪他來雅州時的嬌嗔︰「次仁,這酒聞著似乎要比青稞酒烈呢,你慢慢喝,當心傷了身子。」

他搖了搖頭,將放在旁邊的小酒杯重又端起,倒了一杯,一飲而盡︰那樣兩人相伴的日子,實在是甜蜜,可是也實在太短。

酒菜似乎一下就沒了味道,次仁俊美放了酒杯、筷子,站起身,又走到了窗前。

窗不知何時被風吹開了一點,窗頁便在風里搖動著,依依呀呀作響。風夾著霧雨透過開了一半的窗飄向次仁俊美的臉,他也像梅拉在時那樣,由著那雨慢慢地潤了自己的臉,心里卻不解︰這樣濕漉漉的,梅拉怎麼就喜歡呢?

風里彷佛又響起了梅拉的驚嘆聲。

「次仁,你快來看,這窗外竟然全是油菜花,真美!」是梅拉初到雅州時的歡欣的呼叫。

那時陽光真燦爛,花也燦爛,只是在次仁俊美眼里,再燦爛的陽光都沒有高原上一半的明艷,再好看的油菜花也沒有梅拉的臉讓人心動。

他站在窗口,看久了,那油菜花就慢慢變成了梅拉的臉。

似乎沒有多久,也許是過了二郎山之後,梅拉的臉便一日比一日嬌女敕起來。原本被風吹得有些粗糙的皮膚,因著這濕潤而溫暖的空氣,很快就變得細膩了。

以至于只要是兩人獨處時,次仁俊美總忍不住要將她摟在懷里,手不自覺地撫上她的臉。

梅拉嬌笑著,臉上會飛起兩朵紅雲,頭也會低下去,可是並不像在草原那般躲閃。沒了在家時的顧忌,沒了弟兄們的眼光,梅拉似乎也縱容自己一些,言語里多了許多柔情蜜意,濃得讓次仁俊美以為心都要被化了。

有了梅拉的陪伴,次仁俊美改了往年常去喝酒的習慣。無事時總是陪著梅拉逛逛街市,或者兩人在房里耳鬢廝磨。

那樣的日子實在是幸福,幸福得次仁俊美竟然第一次不想回家了,若不是擔心大雪封山之後,騾隊無法安全返回,他真想能住多久就住多久。

次仁俊美使勁地搖了搖頭,怎麼淨想著以前的事呢?

分別不過兩月不到,他竟然覺得自己歸心似箭。

他回頭看了看屋里,一切還是梅拉住著時的布置,便連那床,那簾帳也還是原本的。

「老爺,咱們平日進茶的那鋪子,听說您來了,派了伙計送來了茶樣,是現在給您送進來,還是叫他們改天呢?」

「出門前,我便吩咐過你,這一次大小事情全交你打理。我累得很,先睡下了。」次仁俊美端著酒杯,將剩余的酒喝完,便走向了床。

那對繡著鴛鴦戲水的大紅的蜀錦的枕頭,並排地放在床頭,連同那床同樣大紅的繡著雙喜紋圖案的被子,看起來還是嶄新的。只是今晚在這睡的,卻只有他一個了。

他兩下月兌了靴子,衣褲,便將被子蒙在身上。

樓下的喧嘩一下就被這被子隔了很遠,似乎清淨了許多。

扎桑坐在客棧的大堂里,這天氣暖和得讓人昏昏欲睡。

不過扎桑並不敢睡,次仁老爺已經睡了,他便得打起精神來應對那一撥一撥來找老爺的人。

他看了一眼茶鋪伙計端過來的名山茶,色澤似乎比往年要好一些,便拈了兩片湊到鼻前︰味道聞起來也還不錯。

他將那兩片茶葉放到桌上,又從那伙計端著的碗里拈了兩片,丟在嘴里,細細地嚼著。

那伙計眼楮一直盯著扎桑的臉,生怕錯過了扎桑臉上的任何表情。

只是扎桑那被高原強烈的陽光曬得黑紅的臉上,全是一臉的嚴肅。

那伙計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名堂來,便有些忐忑了,要是這點事都辦不好,回去掌櫃的就會給好臉色看了。

他看了看扎桑,小心地說道︰「扎桑大爺,這茶可是今年最好的茶了,您看看這成色,聞聞這味道,不是小的說大話,真是這幾年里難得的好茶了。」

扎桑仍在嚼著那兩片茶葉,並不接腔。

那伙計小心翼翼地說道︰「次仁老爺是我們多少年的主顧了,每次總都是備了最好的茶……」

扎桑將那嚼爛了的茶葉沫子吐了,慢慢地說道︰「我們老爺今天不會客,這一路趕得實在是累。等老爺休息好了,我再回。你先回去吧。」

那伙計很有些失望,不過還是端起了碗,放進來時端著的木盤里,拿布蓋了,重又端了出去。

扎桑望了一眼外面昏昏沉沉的天,雨還在下著,屋頂的瓦大概早就被潤透了,雨水便沿著屋檐往下滴,打在石板上嗒嗒嗒地響著。

小二端了一壺茶上來︰「扎桑大爺,先喝點茶解解乏吧,這天氣,坐著要犯困的。」

扎桑謝了小二,接過那壺茶,倒了一碗,慢慢地喝著。

「扎桑大爺,您們這次出來,比起往年,可是晚了好幾天呢!」一個撐著油布傘,穿著一件棕色綢衫的矮胖男人,站在門外,一面抖著傘上的水珠,一面就迫不及待地高聲喊了起來。

扎桑這被大聲一喊,那瞌睡倒是跑了一半。他站了起來,招呼道︰「楊老板,這雨天您也自己出來啊!」

那被稱為楊老板的矮胖男人雖然矮,走起路卻快得很。

他很快就站到了扎桑的面前。

扎桑招呼他坐下,又給小二新加的茶碗里倒了一碗茶,自己也就坐下來了︰站在一個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男人面前,低著頭說話,真是不太自在。

旁邊桌上的客人,剛才見著楊老板走近扎桑,仰著頭的樣子,已經要忍不住笑起來了。

楊老板倒是自在,像完全沒听到笑聲的樣子︰「我一听說次仁老爺來了,便要過來拜訪一下。」他一邊說,一邊往樓上瞄,兩只眼楮簡直要轉起來了。

扎桑看了一眼盯著樓梯的楊老板︰「我們老爺今天休息,不見客呢!要不楊老板改天再來?」

楊老板臉上笑容一點都沒少,言語里卻透出了幾分失望︰「想著次仁老爺要來了,新進了一批上好的蜀錦呢,要是次仁老爺能早點將衣樣訂下來……」

扎桑笑道︰「你們綢布莊,我們老爺肯定是要去的,他哪次不給我們太太帶回幾件式樣新鮮的衣裳呢。」

楊老板也跟著笑起來了,這笑比起之前聲調都高了許多︰「次仁老爺疼太太,那是出了名的。」

他一邊打著哈哈,一邊站了起來︰「那就麻煩跟次仁老爺通報一聲,就說楊某在綢布莊恭候他的光臨。」

扎桑爽快地應了,站起身,將楊老板送到客棧門口。

一回頭,次仁俊美已經站在樓梯上了。

他連忙走了進去,將凳子擦干淨,挪開了一點。

次仁俊美打了個哈欠︰「綢布莊的楊老板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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