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仁俊美看了看劉老板那架勢,不看看他的東西,是不好出門的。便說道︰「送去我屋里,既然要看就好好看看。」
劉老板連聲說道︰「好好!」
轉了身,對著伙計喝道︰「還愣著干什麼,趕緊送去次仁老爺的房里。」
次仁俊美轉身大步上了樓。
劉老板趕緊小步跑著,跟了上去。
那兩個伙計緊跟著進了屋,將兩個大錦緞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攤在房正中的桌子上。
各式的鐲子,緊挨著嵌在盒子里,一溜掃下來,並沒有次仁俊美中意的式樣。
劉老板看著他快速掃過的眼色,便知道這一次帶的鐲子入不了次仁俊美的眼。他連聲笑道︰「店里還有別的式樣的鐲子呢,要是這些不中意,您就移駕去店里看看。」
次仁俊美沒有說話,他的眼光,落在一副金質彎形掛鉤,串著一大兩小三顆紅珊瑚的耳環上。
這珊瑚珠子只有頂端的那顆稍大一些,其余的也就小指尖那麼大。難得的是,珊瑚上竟然沒有一個蟲眼,表面也非常光滑,次仁俊美看了,便心生了喜歡。
他坐下來,將那副耳環放在手心里,仔細地比較著。
「您真是好眼光,這耳環剛一擺出來,就被好多人看中了。只是沒人肯給個痛快的價錢。要知道這六顆珊瑚上一個蟲眼都沒有,顏色又那麼紅得純……」
劉老板一看次仁俊美目不轉楮地看著手里那副耳環,便知道自己來對了,趕緊賣力地介紹起來。
次仁俊美不動聲色地听著,听完了便又將耳環放回盒子里。
這動作讓劉老板一愣,他心里嘀咕著︰「怎麼看這麼久,竟然又放回去了。」
他連忙將耳環取了出來,說道︰「您看看,千年珊瑚萬年紅,這顏色可真是夠紅的了。」
次仁俊美說道︰「好倒是好,听您說了半天也沒見說價呢。」
劉老板笑道︰「您是翔福樓的老主顧了,價格自然好說。」
「那就爽快地說個價。」
劉老板心里估算了下,將手掌伸開,五個手指全張開了。
次仁俊美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比了個四。
劉老板急忙道︰「這一次,您這價可給得夠低的,怎麼著也得再加點。」
次仁俊美看了看劉老板︰「您都說了,我是多年的老主顧了。我就給這麼個價,我太太多的是珊瑚珠子的耳環。也不過是換個新鮮的式樣戴著玩罷了。」
他說完,伸出四個手指,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劉老板。
劉老板習慣性地捏著下巴,掂量著次仁俊美的誠意。
好一會,終于嘆了口氣道︰「成,就沖著您是老主顧。之前人家也給了這價,沒賣呢,您可不能說。」
次仁俊美笑笑,接過那耳環,說道︰「錢,稍後我會讓扎桑送到店里。」
劉老板一疊聲地應了,又將那兩盒子推過去一點點︰「您再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次仁俊美掃了那些珠花,搖了搖頭。
劉老板還有些不甘心︰「那您改日得空了,再去樓里看看,那還有好些新的呢!」
說完,他朝著兩個伙計使了個眼色。
那兩個伙計便盒上蓋子,一人捧著一個,跟著劉老板下了樓。
次仁俊美將那一副耳環對著陽光看了半天,確實是挑不出什麼瑕疵,便滿意地掏出那個荷包,將耳環放了進去,重又細細地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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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次仁俊美勒住了韁繩,原本還在慢慢跑著地馬,停了蹄子。
他下了馬,走到路邊,眯了眼,打量著四周︰身後全是皚皚白雪。頂峰直插雲霄,在陽光下閃著瑩瑩的藍光。
次仁俊美看了看對面的山坡,那里已經果出了紅色的土地。
扎桑已經跟著騾隊上來了︰「老爺,您怎麼停住了?」
次仁俊美吩咐道︰「叫馬幫里的人將騾馬的蹄子全包住了,口勒上,鈴鐺也暫時取了,你听听,這雪化的聲音。」
「沙沙」,是香柏尖端的積雪融化了,滴落在樹下的聲音。
鈴鐺的聲音很快就停了,被包了蹄子的騾馬,靜靜地走在這山谷之中,靜得有些嚇人。
次仁俊美看了看仍是慢慢走著的騾馬,又望了望那雪峰,不時有雪團滾落下來,越滾越大,偶爾撞到香柏, 地四散開了。
「傳下去,都走快點。」次仁俊美看了看迎面走來的那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立馬往後傳︰「次仁老爺說了,後面的跟緊點。」他說完,便揚起鞭子,在那騾子上輕輕地抽了一下,那騾子的節奏明顯地快了。
次仁俊美仍站在那,最前面的騾馬已經到了對面的紅坡上,最後的卻仍在山谷正中,不過,不要一炷香的時間,大約就可以全部通過了。
次仁俊美松了一口氣,繞過了這個山谷,只要10來天便可以到達察木多了。他一直緊張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來了。
最後的騾馬終于到達了紅坡上,次仁俊美隔著山谷,听著扎桑吩咐他們就地歇息一會,他翻身上了馬,「架」,馬快速地跑了起來。空空的山谷里響起了馬蹄被包了之後低低的沉悶的聲音。
砰,一個雪球砸在一個香柏上,大坨的雪四散著砸向下方。
撲稜稜,一只鳥被飛來的雪團驚得飛起來了。隨著這鳥的飛聲,其余的鳥也被驚起了,全都撲稜起來。寂靜的山谷一下就熱鬧起來了。
次仁俊美的眉一下就緊縮了,他看了看前面,不遠就是山谷的最深處了。
啪地一聲,次仁俊美將揚起的鞭子,飛快地抽在了馬的身上,馬飛奔著朝著山谷深處奔去。
未至山谷正中,路的上方沖下來一只慌不擇路的鹿,它的身後是一個巨大的飛速滾動著的雪團。
次仁俊美的馬一驚,騰空揚起了蹄子。次仁俊美拍了拍馬頭,剛安撫住馬,山頂上已經響起了沉悶的「听空」的聲音,次仁俊美的臉一下就黑了,他緊勒了韁繩,馬很快就調轉了頭,朝著來時的方向快速的奔去。
沒跑多遠,一股巨大的氣流便將他掀下了馬,卷著他快速地向下滾去。
銀芒似的的雪沫漫天飛舞,整個山谷被這騰起的雪霧掩住了,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次仁俊美使勁地睜著眼,但是灰茫茫一片,連遠近的香柏也變得模糊不清了。
耳朵里是越來越近的巨大的轟鳴聲,被氣流驅趕著的鹿、熊、狼等絕望地朝著兩側飛奔,一只黑色的影子從次仁俊美的身上一縱而過,一口叼住了次仁俊美的衣領。
次仁俊美下意識地抓住了那影子的尾巴,任由它拖著朝著側面滾去。
那低嗚聲,讓次仁俊美一下就明白了是赤利。他絕望的心里有了一線生機。
然後,「砰」地一聲,次仁俊美一下被攔腰卡在兩棵巨大的香柏之間,他的腦袋硬生生地砸在樹干上,世界在一下就安靜了。
紅坡上的扎桑跟馬隊驚呆地看著山谷里騰起的雪霧將參天的古柏全都淹沒了,那巨大的氣流將已經解了勒條的騾馬驚得不安地 鳴。
意識到雪崩的扎桑嚇得一下跪倒在了地上︰「老爺,次仁老爺還在谷里呢!」他猛地跨上了馬,就想往山谷里沖。那氣流卻尖嘯著在山谷里回響,將馬驚得死活不動。
越來越大的雪崩塌的聲音,如打雷一般從上而下傳來,那塌下的雪如奔騰的巨流一般,轟鳴而下,越往下越急,漸漸如山崩地裂一般,連著後面越來越多的從山頂塌下來的雪,將擋在雪流下方的樹、巨石席卷著朝下而去。半天後,山谷才重又恢復了寂靜。
雪流過後,原本深幽的山谷深處已經成了一片雪坪,從坡上往下望去,全是白茫茫一片,似乎從未有生命存在過一般。
扎桑大聲地嚎著道︰「老爺,次仁老爺。」他的聲音在寂靜地山谷里回響,松松的雪又被震得簌簌地往下落。他喊了一陣,回音全無,便快速地翻身上了馬,朝著來時的路奔去。旁邊的人完全沒料到他竟然如此魯莽,等到反應過來,扎桑的馬已經跑出了好遠。
余下的人慌忙去追,沒跑多遠,便見扎桑連著馬,一頭栽進了深雪里,人馬一起掙扎著,很快就只剩了人露在雪上。
這些人更慌了,慌慌張張地帶著牛毛繩子,朝著扎桑跑去。
那馬仍在掙扎,越掙陷得越深。
已經清醒過來了的扎桑,不停地撫著馬鬃,安撫著馬兒。
他看了看跑來的那群人,雪已經沒了膝蓋,可是離他至少有三箭那麼遠。
雪越來越深,那群人也走得越來越慢。
扎桑眼看著走在最前面的阿珠一個趔趄,一坐在雪里連人都看不見了。便喊道︰「站穩,別走了,將繩子扔過來試試。」
阿珠被後面的人拉了起來,袍子、臉上全是雪。他接過後面遞來的繩子,將手里已經捆好了小石頭的繩頭扯出一節,又將剩下的理好,便甩動著繩頭,繩頭越旋越快,阿珠瞄了一眼扎桑的方向,啪地甩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