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啞妻 噩耗(二)

作者 ︰ 夢里歸塵

梅拉虔誠的祈禱並沒有讓阿珠和扎桑給她帶回來一個活生生的次仁俊美。

扎桑帶著阿弟一路急趕,到達樂瓦的時候,便踫上了返回的阿珠等。他看著阿珠那垂頭喪氣的樣子,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阿珠看了看扎桑︰「雪還沒有化完,找不到路,也下不了山谷。」

扎桑咬牙道︰「那也得找,就算等到雪化了,我也要去找次仁老爺。」

阿珠垂下了頭,騎著馬走到一側。

扎桑揮著鞭子在空中猛響,馬便飛速地朝著山上快速地跑去。他的身後,是飛上半天的被騰起的紅塵。

上山的路越來越難走,扎桑是在遇見阿珠的第三天到達那個紅坡的。山谷中的雪果然還很厚。扎桑站在紅坡上,只看到那條蜿蜒在半山腰兩邊坡上的來路,往山谷里看,最深處被山頂往下的融化的雪水沖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卻在傍晚時分便變成了從上而下的幾十米的巨大的冰柱群。

他下了馬,將馬上的氆氌等放在一處避風的石下,便拿著在半山路上撿的枯死的干木做成的杖,朝著山谷深處走去。扎西貢布牽著系在扎桑腰間的繩子,緊跟在後面。

越往深處走,雪越深。扎桑踩在白日化了又在傍晚結成了薄冰的雪面上,不時 擦一聲,一腳踩進深深的雪里。

未到山谷最深處的一半,雪已經沒了腰。木杖越來越插下去。

扎桑望著前面似澆過水一樣,滑溜的冰面,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套著來時的腳印,退了回去。

山谷下,積雪已經化了不少,依稀露出了被雪流帶下去的香柏、巨石的頂部。扎桑回憶著原本的山谷的位置,嘆了一口氣。難怪阿珠無可奈何地返回了。要想在這個時候找到次仁老爺,希望真是渺茫。

但是扎桑跟隨著次仁俊美行走在這馬道上,已經數年,也經歷過很多次的生死危機。他自己能順利地活下來,又怎麼願意次仁俊美就這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呢!

小卓瑪跟在扎桑的身後,卻是什麼也干不了。沒有見到赤利回來的她,比扎桑更不安。她不時朝著對面的山坡低嗚著,這沉悶的低嗚聲,更讓扎桑心里發酸。

這一夜,扎桑和扎西貢布連帳篷都來不及搭,只是兩人一狗靠在大石下,縮在氆氌里過夜。

半夜的時候,扎桑便被凍得無法入眠了。他仰頭望著天下璀璨的寒星,想著次仁老爺或許就躺在那冰冷的谷底,更無睡意。

早上起來的時候,氆氌靠頭的那側,結了一層厚潔白的如霜般的碎冰。

山谷里的冰雪被凍得更堅硬了,陽光撒在上面,折射出五色的光。扎桑看著那冰,緊鎖的眉,拉著的臉一直就沒舒展過︰看樣子要想通過峽谷,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他放棄了最先的想法,招呼著弟弟先搭簡易的帳篷。

一直快到正午的時候,扎桑才听到了讓他高興的雪化的聲音。山頂往下的雪水從最開始的無聲慢慢變成了淙淙,到了中午,更是嘩嘩地流淌著。

扎桑看了看黑帳篷,里面的東西全是凌亂地堆著,他顧不上這些,拿著鐵鏟便朝著那條小路走去。

七月中旬的太陽,火辣辣地照在它能照到的地方,那厚雪的表面已經化得成了一灘水。扎桑鏟起雪來,便輕快了許多。不多時,便鏟除了一小截。

他正在高興或許兩三天便可以將這路鏟出來,身後轟地響起來。他回頭一看,剛剛鏟出的那條路已經被滑下來的雪重又埋住了。

正在燒茶的扎西貢布听著那響聲,驚得沖出來,高呼阿哥。

這聲音引得附近因為融化而松垮了的雪簌簌地往下落。

扎桑連忙應了,回身去鏟那滑下來的雪。

小路這頭的扎西貢布根本就看不到扎桑,他以為阿哥已經被滑下來的雪埋了,慌慌張張地揮動著鏟子,不停地鏟動著雪。

經歷了這有驚無險的一幕之後,扎西貢布極力阻攔扎桑去清除道路。扎桑也知道這樣清除根本是不可能的了。他端著茶,吃著糌粑,更是滋味全無。

他不時抬頭望著頭頂上的太陽,心里只恨不得那太陽再低下來些,變成一個火爐,瞬間便將這深谷的雪融化掉。

天氣似乎如了扎桑的願,一日復一日的晴朗讓山谷里的積雪越來越薄,不過是五六天之後,雪的邊緣便快速地朝著山谷深處縮去,山谷下,凌亂的堆積的樹干、枝椏、巨石因為水一日一日地沖刷,已經露出了一半。那雪掩埋了的動物的尸體也露出了不少。

扎桑看著那些,心里更是焦急不已。

然而,扎桑還沒來得及高興,一場暴雨便來臨了。半山腰朝陽處,積雪早已化完,那暴雨帶著泥土,順著那深深的凹進去的雪槽,急流而下。

只是半天功夫,泥土便將那洗露出來的枝椏重又掩埋了。

扎桑看著那暴雨,急得直跺腳。可是,在這暴雨面前,除了跺腳,他還能干什麼呢?

暴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被凍了一冬的土成了一鍋稀泥,隨著豆大的砸在地上的暴雨,沖刷而下。扎桑坐在靠著大石搭成的帳篷里,听著不時發出的泥土崩塌的聲音,心里是絕望的涼意肆意地蔓延。

雨過之後,深谷里原本潔白的雪已經被染得紅不紅、白不白,山谷底部的雪早被雨水沖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雜著大小亂石的泥漿。

扎桑抬頭仰望著烏雲密壓的山頭,誰知道明天是風是日還是雨呢?

想起臨走時,太太那雙期望的眼,想起次仁老爺對自己的厚待。扎桑跪在仍是濕漉漉的地上,大哭起來。

扎西貢布沒敢去扶起阿哥,只是取出被裁減成四方的,寫滿了經文的藍白紅綠黃綢布,一塊一塊依次地拴在繩子上。

一直到傍晚,他才將栓滿了經文綢布的繩子抱到阿哥面前︰「阿哥,掛上去,讓神保佑次仁老爺吧。」

扎桑抖著手,將那五彩的經幡掛在了紅坡上,經幡在風里飛舞著,呼呼地響著。

*********

梅拉一日復一日在經堂里念經,祈禱著扎桑能帶著次仁俊美回來。只是一個月以後,當她看到扎桑滿是悲傷地出現在大廳里時,她知道自己所有的祈禱,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

梅拉看著扎桑不停地閉合的嘴,腦袋里卻是轟轟一片亂響,什麼也沒听到。

扎桑跪在地上將上山的一切清楚地說完之後,又指著擺在廳里的櫃子說道︰「這是次仁老爺這一次帶回來的東西。」

扎西多吉看了看那兩個大大的包裹以及10來匹綢緞、蜀錦,揮了揮手,示意著送進庫房。

東西全在,人卻生死全無音訊,誰能接受這樣沉重的打擊呢。

梅拉盤腿坐在經堂的坐墊上,正前方是搖曳的七盞酥油燈,再上方是在搖曳的燈光下,面部明暗不定的綠度母。

梅拉痴痴地仰望著頭帶五佛冠,坐于蓮花座上的綠度母。她那充滿慈悲的雙目,讓梅拉看了便忍不住要流下淚來。

也只有在那樣慈悲的目光里,梅拉才能為自己的悲痛找到一點寄托,而不至于再如靈魂離了竅的幽靈一樣,漫無目的地游走在院子里、草原上。

在密宗的教法中,若是供養了綠度母,經常念誦其經或咒語,便可免除一切魔障,便可凡有所求,無不如願。

梅拉除了六字真言,幾乎不會其他經文。可是此刻,她像瘋了一樣想要學習那些經文。她只希望能日夜誦經,使自己所求得如所願。

她看了一眼跟她一樣在旁的誦經的扎西多吉,站起來說道︰「我有事要說。」

扎西多吉站了起來,看了看瘦得顴骨高高突起的梅拉,原本合身的袍子現在空空地附在身上。

「什麼事?」扎西多吉走出了經堂,問道。

「我想去廟里修行三年,為次仁俊美祈禱、為家里祈福。」梅拉看著扎西多吉,一字一字地說道。

「嗯,三年嗎?」扎西多吉很平靜地問道。

「是!」梅拉的聲音里透著堅定。

「好!」扎西多吉的回答和梅拉一樣的簡潔,這樣的修行在扎西多吉的眼里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沒有人覺得詫異,下人們很快就收拾好了梅拉需要的一切最簡單的生活物品,澤西想跟著去伺候梅拉,卻被梅拉斷然拒絕了。

梅拉只希望以自己虔誠的修行,為或許已經行走在前往極樂世界的次仁俊美修得一份善緣。

梅拉在離家那日,僅僅帶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就連衣服也全是絳紅色與白色。唯一奢侈的,也許是她藏在袍子里,用荷包裝起來的鴛鴦戲水的肚兜。她知道自己或許一生都不會再穿這樣艷麗、纏綿的肚兜,可是那貼身藏著的肚兜似乎總能讓她找到一些慰藉︰他在的時候,用盡了自己的心思,給盡了所有的溫柔,一心一意地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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