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啞妻 那一片花海在為你盛開(二)

作者 ︰ 夢里歸塵

扎西多吉斜靠在那棕黃的蜀錦靠枕上,手里是那幾乎須臾不離的溜光的象牙佛珠串。他看了看梅拉,說道︰「太太想弄個花園,你帶人將附近都清理好,砌上圍牆!」

「是!」尼瑪多吉低著頭,退了出去。

梅拉慢慢地舀著糌粑,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這香甜的糌粑嚼來似乎一點滋味也沒有。梅拉吃了幾口,便放在了一旁。站起來,朝著房間走去。

進門靠牆的位置,是一個有半個人高的漆成棕黃的大櫃子。梅拉將門打開了,一個抽屜、一個抽屜地查看著那些花種子。

高原干燥而低溫的氣候讓這些種子很好的保存了下來。梅拉傷感地看著這些種子,曾經的兩個人的夢想島今天卻要靠著她一個人來實現了。

她將握在手心里的種子放好,上了鎖,重又走出了房間。

廊上的玫瑰正在嬌艷地開放,梅拉原本以為自己修行三年,這花要被養沒了,可是沒想到竟然長到快一人高了。她將枝頭那朵半綻的玫瑰輕輕地攀下來,一股清新的香味便撲入了鼻。

這香氣讓她有些恍惚。

「次仁,等你不再這樣東奔西跑了,你要陪我修一個很大很大的花園,最好是將家都圍起來。我要種上各種各樣的花。你就天天陪著我,種花、看花,好不好?」那嬌嗔的話語彷佛還是昨日說過的。

「好,只要你喜歡,我天天陪著你,你不能看到花就忘記看我。」次仁俊美摟著梅拉的腰,微笑著答道。

「太太。」澤西看著梅拉使勁地攀著那玫瑰,真擔心要折斷了。

梅拉一下回過了神,連忙松了那玫瑰。

玫瑰便在枝頭顫顫地動著,將香氣散向四周。

「等到快謝的時候,就一朵一朵絞下來,將花瓣晾好了。」梅拉看了看院子外的草原,吩咐道。

「是。」澤西低聲答應道。

梅拉看著眼前原本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澤西,兩鬢已是斑白了,臉上是長期被高原陽光照曬之後特有的褐紅。梅拉想著自己三年的修行,央金與澤西呆著的時間或許要比和她這個母親還要多。

她看著澤西,誠懇地說道︰「我去修行的這幾年,央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

澤西一下就惶恐起來,她不安地捏著袍角,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太太!」

梅拉抬了眼,看著遠方。有誰是應該為別人付出的呢?

她一直以為,次仁俊美是應該陪著自己走下去的,甚至要在她走之後才能離開這個世界。

她的心里又有一絲痛在朝著每一個角落蔓延、擴張,就像有人揪了她的心一般,她的臉色一下就蒼白得像張白紙一樣。

澤西擔憂地看著梅拉,又看了看那怒放的玫瑰。雖然她不懂這花,可是太太每次看到花便會心情不好,她卻是早就發覺了的。

梅拉在地上蹲了好一會,等那股痛慢慢地過去了,才站起來,一顛一顛地挪動著蹲麻了的腳,朝著大廳走去。澤西連忙過去扶住了她。

她幾乎是跛著腳走下了樓。

院子外,尼瑪多吉已經麻利地帶著下人們忙開了,梅拉慢慢地走著,麻痛的感覺正慢慢消失。

她看著他們將附近的石頭全都撿起來,堆放到了一處。那些零零落落的荊棘已經被連根拔除了,她看了看在那指揮著的尼瑪多吉,說道︰「圍牆不要太高,有半個人高就行了,外面圍著種一圈柳樹和桃樹吧。」

她繞著家走了一圈,心里慢慢地計劃著院內該栽種一些什麼花。

***********

半年後,梅拉的花園已經初具雛形了,半人高的圍牆外,是相間著種植的桃樹與柳樹。剛剛種下的樹,有些焉不拉幾地低著頭,梅拉興致勃勃地看著,想著桃李成蔭的時候,若坐在樹下,會是怎麼樣的愜意。

那半人高的圍牆里,是矮小的萬年青,全是從梅拉原本種植的幾大棵萬年青里剪下來插著的。它們的葉子似乎被高原的陽光蒸干了水分,干癟癟地立在陽光下。

院子里,從圍牆至碉房,大約有百來步那麼寬。院子的大門已經改在了碉房的正前方,兩側是兩個巨大的花壇,一左一右各栽種著一顆香柏。那香柏也就一個人那麼高,卻是精神抖擻地立在那里,襯得那碉房更多了一些威嚴。

從香柏往兩側散開,則是彎曲的鋪著大小不一的卵石的小道。梅拉沿著那小道,慢慢地朝著碉房左後走去,兩邊被齊膝高的木柵欄圍著的寬大的花池隨著那彎曲的小路,從香柏一側朝著後面延伸。

木柵欄在陽光下,散發著好聞的香柏的味道,那圓圓的,粗大的木柱相互串連著,一個一個整齊地排列著。梅拉彎下腰輕輕地吹去木柱上的浮土,便坐在了上面。

她看了看身後,新翻的土被敲得碎碎的,推得平平的,與陽光的味道、松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實在是好聞得很。

梅拉想象著也許是三個月後,滿院子花開蝶舞的情景——一切都是她曾經奢望的那樣,只是沒有了那個陪著她種花與看花的人。

梅拉望了望牆外的柳樹︰「我多想留住你在身邊,次仁。哪怕是做一片桃花,只要能凋零在你的眼前,我也願意就那樣一生一世守著你!我種了這麼多的柳樹,也只是想讓你知道,不管你在何方,我想的只是要留住你,留住你在身邊。」

她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楮,終于將視線轉開了,慢慢悠悠地行走在院子里,任著陽光將她最開始瘦長的身影縮短,重又拉長。

不知何時起的風,將她額際的碎發輕輕吹起。太陽斜了下去,寒夜又來了。

梅拉躺在床上,一夜無眠。

與她一樣無眠的,還有丁增曲扎。

他拿著酒壺,一個人斜靠在枕上,慢慢地喝著。

梅拉三年的清修原本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他實在沒有想到清修完了回家的梅拉會拒絕他。

他搖了搖已經空空的酒壺,大聲喊道︰「央珍,央珍。」

廊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四邊瓖著墨藍條形布的厚厚的門簾被掀開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頭上纏著藍、紅、黑三色編織而成的彩繩的女人低著頭,快速地走了進來。

丁增曲扎看了一眼那女人,她竟然纏了兩根彩繩在頭頂,他使勁地眨了眨眼,那兩根彩繩又變成了一條。

半晌沒听到主人吩咐的央珍終于低低地問道︰「老爺?」

「再去添壺酒來!」丁增曲扎將酒壺擲了過去。

那酒壺剛好砸在央珍的手上,央珍抓住了那繩子,彎著腰退了出去。

大約過了兩杯茶的功夫,廊上重又響起了腳步聲。

央珍抱著滿滿一壺酒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丁增曲扎已經伏在氆氌上,睡著了。

央珍看著丁增曲扎腳垂在塌下,人卻斜靠在氆氌上。她輕輕地走上去,替丁增曲扎月兌了靴子,將雙腳抱上塌,輕輕地放下。

她剛想給他蓋上氆氌,誰知道他卻一下抓住了她「梅拉!」

央珍漲紅了臉站在那︰「老爺,您醉了。」

丁增曲扎睜開朦朧的醉眼︰「你跟我說笑吧,梅拉。」

他使勁一拽,便將央珍拽到了床上︰「梅拉,你別冷落我,我和阿哥一樣……一樣心疼你、愛你,阿哥不在了,你……還有……我啊!」他閉著眼在那說著,言語里是難以掩飾的悲傷。

央珍想要掙開,力氣卻實在比不過丁增曲扎。

丁增曲扎身子一翻,便將她壓在了身下。手極快地將那束腰的帶子解開,將綁著的邦典扔在一旁。

央珍驚得連反抗的力氣都忘了,她的臉上全是丁增曲扎粗重的呼吸聲里帶出來的自己釀的青稞酒的味道。央珍只覺得自己渾身軟得跟下雨後被很多匹馬踩踏過的泥一般。任著丁增曲扎月兌去了她的袍子,衫子……

丁增曲扎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他只覺得頭如炸裂過一般疼痛,他坐起來,一手撐著卡墊,一手揉著頭,喊道︰「央珍。」

「老爺。」門簾被掀開了,扎桑彎著腰走了進來。

「央珍呢?」丁增曲扎看了一眼替他在腰間系紅綢腰帶的扎桑。

「央珍早上說肚子疼,奴才看著她臉確實白得嚇人,就讓她先去歇著了。」扎桑一邊小心地回著話,一邊熟練地將那紅綢帶下的袍子理平。

「哦。」丁增曲扎隨意地應了一聲。

「東西都準備妥當了?伙計們都來齊了?你去寺里請上人佔個好日子,準備出發吧。」丁增曲扎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

「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等著上人佔卜呢!」扎桑仍然是彎著腰、低著頭,那頭頂上拴著的紅色的纓繩也就如穗子一般,垂在了額前。

丁增曲扎一邊走著,一邊詢問著原本是阿哥管理的事項,他看了一眼扎桑,幸好扎桑已經跟著阿哥走了好幾年,不然他還真不知道這幾年沒了阿哥,這馬幫要如何管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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