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啞妻 朝聖的路(三)

作者 ︰ 夢里歸塵

他們要走的狹小的路彎曲著朝著前方延伸,消失在密林深處。路的左側是急湍的雪水,不時打在河邊的亂石上,激起的浪花白得就像那山頂的積雪一般。清脆、婉轉的鳥叫聲從不遠處的香柏林里傳出來,此起彼伏。這叫聲讓回望的次吉回了頭,跟著曲珠,繼續朝前走去。

終于進了密林,陽光透過稀疏的香柏林,在小路上編織著斑駁的花影。小路上鋪著淡黃帶淺綠的香柏的針形的落葉,次吉跪拜的時候,感受到了膝蓋接觸到的柔軟——就像倒在地毯上一般。

每一次貼近大地,那好聞的柏針的氣息都撲面而來。他的跪拜的動作不由得便輕快了起來。

拖著板車、趕著犛牛的婦人們也走得輕快了許多,他們嘻嘻哈哈地趕著牛羊,輕快地朝前走著。偶爾見了枯干的香柏枝便隨手拾起,放在板車上,更不要說那散落在路邊的干牛糞了。

卓嘎滿意地看著那板車上漸漸堆疊起來的干牛糞,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或許他們不用再燒濕牛糞了。

大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那路便陡直地向下方延伸而去。原本還在說笑的卓嘎與小卓瑪趕緊走在了板車的前頭,用力地頂著那沉沉的板車,一腳一腳慢慢地向下挪。

這個漫長的山坡讓原本覺得輕松了許多的女人們吃足了苦頭,等到終于到達了一個平緩的盆地時,三人的衫子已經能擰得出水了。

卓嘎看了看四周︰這盆地的中間有一條小溪,清澈的河水緩緩地朝著前方流淌,那水聲極其輕柔,彷佛唱著溫柔的情歌一般。開滿了各種花兒的草地上,零零落落地散落著黑色的犛牛與白色的綿羊,間或也夾雜著幾只黑山羊。幾個牧童悠閑地坐在草地上,其中一個正唱著山歌,那歌聲嘹亮而清揚,說不出的好听。

太陽已經懸在了正中,卓嘎的肚子似乎合乎時宜一般,咕咕地響了起來,兩旁的小卓瑪與卓瑪听著這聲音,一下就哈哈大笑起來,卓嘎的臉被這笑聲引得通紅,她索性站住了,看向後面的曲珠他們。

此時的曲珠,才剛剛下了那長長的坡,眼見著滿眼的青山綠水與野花,這讓剛爬了十多座雪山的他也覺得輕快了許多。

他听了听遠近傳來的木掌踫擊的聲音,又看了看全是泥土的婦人們,說道︰「在這休息兩天,讓牛也好好吃兩天草。」

卓嘎听了,立馬將旁邊的犛牛背上的東西全拿了下來,那剩下的六只牛便歡快地朝著花花綠綠的草地走去。

小卓瑪則拿了一個口袋,又拿了一根削尖了木棍,也走向了那草地︰自從開始翻越雪山以來,他們就幾乎沒吃過綠色的東西了。這花綠的草地上必定有不少的野菜,可以讓他們改善改善單調的飲食。

那些牧童們看著新加入的犛牛與著裝明顯有別于他們的女人,毫不驚訝。在他們放牧的日子里,這樣成群去聖地朝拜的人,多的時候,一天也許要踫到兩三撥呢。其中有個孩子甚至熱情地走了過來,指引著小卓瑪朝著一塊狹長的小山坡走去。

小山坡上,開滿了明艷的蒲公英的花兒,中間果真有不少的野蔥等。小卓瑪拿著那削尖了的木棍、快速地撬挖著野菜。她的動作極其熟練,只一會,便拔了一大把野蔥,還挖了半口袋的野菜。她愉快地握著那把野蔥,拎著羊皮口袋,快速地朝著溪邊走去。當然不忘在路過那牧童時說上一句感謝的話。

那牧童仰著黑紅的臉,看著她,愉快地笑著騎在了牛背上,便朝著坐落在山腳下的小木屋走去。

得知能休息兩天的喇*嘛們已經在草地邊緣較高的位置搭起了兩個簡陋的帳篷,較大的一個是黑帳篷,那四角已經用牛毛繩子拴在了附近的樹上,較小的用一塊黑牛毛編成的氆氌當頂,四圍是用明顯舊了的氆氌圍起來的。

這是在已經去過聖地兩次的曲珠的指導下搭建起來的,只要下了楚拉雪山,到了工波江達,雨便會多了許多,若是沒帳篷,只怕睡到半夜的時候得被雨淋得找地方躲呢。

果然到了半夜的時候,次吉便听到了雨打在黑帳篷上的啪啪啪的聲音分外清晰地傳來。而且雨越來越大,若不是在林子里,只怕他們的帳篷要被那雨淋得濕沉沉的,垮下來也不一定呢。

只是這雨聲,卻讓次吉心里覺得非常的安寧,那什麼時候變成淅淅瀝瀝的雨聲讓他分外的熟悉,好像他的記憶里,似乎也曾有過這樣的雨聲。只是是在什麼時候,在哪里,和誰呢?

他仰躺著,听著那雨打樹林、雨打帳篷的聲音入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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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仁,次仁,你快听,下雨了!」梅拉驚喜地叫道。

「下雨有什麼好听的,這麼濕,哪也去不了,人也快要發霉了。」次仁俊美回道。

「可好听了,我小的時候,就是听著這樣的雨聲睡覺的,滴答滴答打在屋檐的石板上,跟催眠的曲子一樣呢!」梅拉歡喜地听著雨,這雨讓她想起了那單純而美好的童年。

「?你小的時候?你家里和我們家一樣,還不是泥頂的屋子,泥築的牆,哪里來的屋檐?春天也沒這麼多雨啊!」次仁俊美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

梅拉一下就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那樣的童年早已是不可能再回去的過去了。她沉默了一會,重又笑起來︰「不管、不管,我就喜歡听這雨,你來陪我。」她說完,便從窗邊跑到桌子旁,拖著次仁俊美的胳膊便往窗邊走。

次仁俊美任由她拖著,慢慢地往窗邊走。

雨打在那青藍的瓦上,確實是淅淅瀝瀝的聲音,順著那屋檐流下的雨水打在那石板上,也是滴答答的聲音。听著讓人的心情慢慢就輕快了起來。只是他的心卻沒在這雨聲上,全在那傾著身子出了窗,想要去接那雨水的梅拉的身上。

這樣俏皮可愛的梅拉,是到了雅州,他才發現的,卻是讓他迷到了骨子里的女人。

他將手伸了出去,摟住那半傾在外的身子,看著那屋檐滴下的水,打在她越來越白女敕、紅潤的手上,啪地四濺開來……

「梅拉……」

*********

「次吉,起來了!」

這叫聲怎麼成了次吉呢?好吵!

次吉睜開了眼,便看到達嘎正蹲在他面前,研究著他的表情。

「你笑得那麼開心,夢見了什麼?」達嘎笑嘻嘻地問道。

次吉一翻身坐起來,將那鋪墊在身下的,有些潮了的氆氌翻起,提著去了外面的草地。

一夜的雨後,草地上早就灑滿了陽光,那些鵝黃的花兒,花瓣上還沾著晶瑩的水珠,卻已迎著那溫暖的陽光,綻放了。

次吉慢慢地走在草地里,一邊尋找著可以曬氆氌的較大的石頭,一邊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夢里那個女子。

那個在以前,曾無數次進了他的夢,卻從沒讓他看清的女子,昨夜終于轉過了臉︰她那明黃的和蒲公英一樣明艷的衣領上是白皙的鵝蛋臉,那臉上是跟最紅的珊瑚珠子一樣紅艷的唇,烏黑的大眼上有著濃密而彎曲的黑黑的長睫毛,額上是一串長長的紅色的珊瑚珠子,那珊瑚珠子的正中被一個圓圓的黃琥珀系在那編成了小股小股的烏黑的小辮子上。

次吉一邊想著那聲清晰的梅拉︰她就是梅拉?那自己是叫次仁????可是要上哪去找這個叫梅拉的女人呢?

他將氆氌晾在離溪不遠的一塊大石頭上,又看了看後面,其他的喇*嘛們也在到處找石頭晾曬著氆氌,並沒有跟過來。

他靠著那石頭坐下來,便從里面掏出那個已經有些發黑了的荷包,那里面是一串被他反復捏看之後,已經有些變了形的金質掛鉤的珊瑚耳環。這珊瑚和他夢里見到的梅拉額上的珊瑚一樣紅。

他仔細地看了一番,便站起來,朝著正在冒濃煙的簡陋的石灶走去。

卓嘎一邊燒著火,一邊打著牛皮風箱。她們昨天沿路撿拾的干牛糞早被昨夜那雨淋得濕濕的,只能倒霉地繼續燒著濕牛糞。

次吉不聲不響地走過去,停在那牛皮風箱面前說道︰「你看鍋,我來打風箱!」

卓嘎連忙挪開了位置,專心地看著那煮茶的鍋,次吉則賣力地打著風箱,急促的吱吱聲將風灌進了石灶里,不久之後,石灶里終于冒出了紅色的火苗。

卓嘎松了一口氣,這火只要燃了,燒茶也就快了。

她看了看埋著頭在那打著風箱的次吉,問道︰「你想起了你的家在哪沒有?」

次吉搖了搖頭,他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家就更不用說了。

卓嘎看著次吉沉著的臉,安慰道︰「你這樣虔誠地去朝聖,佛一定會保佑你,讓你找到你的家和家人的!」

次吉嗯了一聲,仍是打著風箱並不說話。

茶咕咕地開了,不知該說什麼的卓嘎連忙將手里拿著的黑色的一大坨茶葉掰了一小塊,放進了滾開的陶鍋里,不一會,空氣里便彌漫著茶水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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