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啞妻 重回雅州(二)

作者 ︰ 夢里歸塵

劉老板兩手作揖,再三地道歉之後,又看了後面跟著的小伙計一眼︰「還不趕緊去泡茶,記得拿明前的茶。」

他笑著請次仁俊美坐下來道︰「新來的小伙計,還沒教好,多有得罪!」

次仁俊美接過了那茶,看了看那一根根碧針一般,飄在水面的茶,好看得很!

阿珠見次仁俊美端著那茶,只是仔細地端詳,不喝也不說話,心里不知道老板在想什麼。

劉老板自顧自地說了半天,見次仁俊美居然一句也不搭,也是莫名其妙。

他嘿嘿地笑了兩聲︰「次仁老爺,看看鄙店新制的鐲子、珠玉吧!」

次仁俊美端著那茶又細細看了看︰這樣好的茶要是一飲而盡,確實是有些糟蹋了,他便輕輕啜了兩口,放了。

他站起來,看了看那伙計端上來的大盤里擺著的明晃晃的金玉,卻沒多少興趣去拿起來一個個細細地看。

劉老板看了看他那正眼都沒掃幾眼的樣子,連著朝後擺了擺手,伙計便忙不迭地將那金玉盤子撤了,很快就端上來一個鋪滿了珊瑚的大盒子。

次仁俊美掃了一下,紅的、朱的珊瑚,也不是很稱意。

家里的人已經多年沒見了,他竟不知道要替他們選些什麼回去。

只是禮物卻是必選的,他這樣想著,到底挑了十來顆大大小小的珊瑚。讓劉老板替他包了留著,等過兩日再來取。

此時的次仁俊美早不是當年隨時都揣著大包的金銀、出手闊綽的老爺了,扎桑給他留的錢也被他留給了布尺,以至于尷尬到要買禮物竟也只能等到帶出來的馬匹及藥材賣完之後,才能付款。

劉老板似乎很有些意外,不過他到底是見識多,立刻就親手替他包了,吩咐伙計過些日子專程替他送去。

次仁俊美便起了身,朝著來時的路慢慢地走了回去。雨有些大,打在頭上,他那短短的頭發竟然很快就被打濕了。

次仁俊美抬頭看了看天,雨似斷了線的極細的珠子,慢慢地跌落下來。他看了看那些沒有打傘的漢人們,一個個飛快地走著,偶爾踩到一塊松了的石板,濺起很高的泥水,走得狼狽不堪。

他笑了笑,將那批單隨手一抖,頂在頭上,人卻仍是不快不慢穩穩地走著。

夜很快就來了,次仁俊美雙手扣在腦後,愣愣地看著那搖曳著的油燈,將一屋子的物件都映出搖曳的影子。紅色的被與枕套被油燈照著似乎更紅了,只是帶著些似乎許久未曾用過的淡淡的味,讓次仁俊美忍不住要皺眉。

屋頂是淅淅瀝瀝的雨聲,伴著屋檐下滴答滴答的滴水聲,讓這個世界顯得格外的靜謐。次仁俊美听著那雨聲,慢慢地入了眠。

「次仁!」是誰拖長了聲音溫柔地呼喚?

次仁俊美想要看清楚,只是眼楮卻怎麼也睜不開。

他伸了手去模就在自己身側的人,圓潤的胳膊,長長的小辮子散在上面。

「梅拉!」他高興地叫道,「我就知道是你!」

他想要抱緊,人卻一下子從他的身側消失了。

「梅拉!梅拉!」次仁俊美慌張地叫道。

「你都不回來看我,我也要走得遠遠地,讓你著急著急!」那聲音越來越遠,漸漸和人一起消失了。

「梅拉,你不要走,我回來了就再也不走了!」次仁俊美爬起來便想去追。

他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什麼,人卻是一下就醒了。

他坐起來怔怔地看著一側空空的枕,心里似乎也是空的。想這麼多年沒有回家,梅拉該是如何從最初的等待到最後的絕望與悲傷?

這里的每一件東西都指向梅拉,那個最初只在夢里模模糊糊出現,到後來越來越清晰的女人,終于重又清楚地出現在他腦海里、心里。

那些最初時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那些一起坐在屋前看星星、看月亮的日子,那些離別與團聚的悲喜,那些相守雅州形影不離如新婚般的恩愛與纏綿全都跟回放的圖片一般,一張張在他腦海里飄來又飄過。

油燈不知何時滅了,外面漆黑一片。雨還在下,似誰幽幽怨怨低聲的哭泣,次仁俊美听著那雨聲,只覺得心酸,也覺得前所未有的想家。

是的,他必須得盡快將一切處理好,然後就回家!

阿珠出了門,剛進大廳,便見他的老爺——次仁俊美正坐在桌旁,一個人慢慢地喝茶。

他瞪大了眼看了看還有些暗的天,自己起得不晚啊!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老爺起得比他這個做奴才的還早,他就忍不住狂汗。他連忙小跑了過去,喊道︰「老爺!」

「你和馬幫里的弟兄們說下,半個月後便返程,讓他們抓緊些!」次仁俊美仍端著茶壺,這茶怎麼喝都沒有清茶解渴。

「是,奴才這就去一個個地說。」阿珠連茶都沒喝,便急急地沖出了門——半個月要賣掉所有的馬匹與藥材、皮子,還得買好茶葉、綢緞等,可不是一般地忙。

*********

次仁俊美再到樂瓦寺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了。

他讓傷已經養得差不多了的扎桑帶著馬幫朝前走,自己獨自去了樂瓦寺。他必須得稟了師傅,才能還俗回家。

他將特意準備的一匹明黃的綢緞,敬獻給了寺里主供的強巴*佛,又將給師兄弟們準備的禮物拿了出來一一給了。這才向樂瓦的活佛提出還俗的請求。那活佛似乎早已算到了他要還俗,對于他提出的要求毫不驚訝,等次仁俊美一說完,他便應允了,只是叮囑他不要忘了隨時修行。

次仁俊美鄭重地應了,他能找回游蕩的靈魂,全憑佛的指引,就算他還了俗,他也不會忘了隨時都要修一份善緣,修一份福緣。

他恭敬地在佛前行了叩拜禮,便走出了大殿。

寺外,洛讓早已在那等著了。等到見了次仁俊美,他便接過了老爺一個極小的布包,牽著馬朝著對面布尺的家而去。

穿了一身黑的布尺,比起次仁俊美離開時,瘦了許多,但腰卻似乎並沒有變小。

郎嘎早在次仁俊美離開的幾日後,便離開了。若不是洛讓在一旁幫著操持,布尺真不知道一個人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場面。

當次仁俊美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顯然還沒有從喪夫的哀痛中解月兌出來,臉是黑黃的,帶著哭多之後的浮腫。盡管她還想著要在這里守著已經沒什麼值錢物品的家,次仁俊美還是按著自己曾經答應過的諾言,硬將她帶著離開了樂瓦前往察木多。

次仁俊美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安頓布尺,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將她一直帶在身邊。但他總要給她一個安定的生活,讓她能正常地生活下去,不然他就不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康巴的漢子。

一行三個人,卻只有兩匹馬。洛讓很自覺地跑著跟在他們的馬後,馬蹄揚起的灰塵讓他很快就只有兩只眨著的黑白分明的眼珠能讓人看清,但是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行程。作為奴才,他打小就是跟在少爺的馬後,無論是去遛馬,還是去寺廟,他都是一雙赤腳跟著一路飛奔。

他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鞋子,現在的日子其實已經幸福很多了,至少這家的三個老爺,對待奴才都很寬容,甚至有些厚待!

當次仁俊美帶著布尺走進察木多的商鋪時,店里的伙計全齊刷刷跪在了過道的兩側,丁增曲扎站在門口等待著自己的阿哥,獻過哈達之後,便伸開雙臂,兩兄弟抱在了一起。

布尺則被僕人領著,進了大廳。她惴惴不安地站在那,怎麼也不敢去坐那鋪著的做工精致的卡墊。一直到次仁俊美與丁增曲扎進了屋,她才在次仁俊美安撫的眼光里,斜斜地坐了一角。

布尺的頭一直低著,便只能看到她坐著的卡墊。這卡墊並不像一般人家用的單色的,它的四圍瓖了白色的邊,中間則是墨藍的底,上面是大朵的蓮花連著它彎曲纏繞的深綠的枝葉。

布尺看著那精美的圖案,總覺得自己這樣坐著,要將它弄髒了,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次仁俊美。

次仁俊美的鞋子在進屋之後便由奴才擦干了底,他此刻正坦然地兩腿盤坐在卡墊上。兩兄弟最初還有些因為次仁俊美忘記了一切的尷尬,但血緣的天性卻讓他們很快就暢快地談論起了一切。

次仁俊美進門之後便換回了俗家的服裝,自在地穿在了身上,只有那還未長起來的頭發仍他稍微顯得有些不像俗家的人。

他歡快地和自己的阿弟談笑,兩兄弟不時端起酒杯互踫一下,大口大口地喝干之後,便又被端著酒壺在一旁伺候著的下人們滿上了。

布尺仍是低著頭,坐在那,她不喝酒,也不怎麼吃擺在面前的干肉。丁增曲扎因為她曾經救了自己的阿哥,對她十分地禮遇。兩兄弟一邊喝酒,一邊談論的時候,也會和布尺說上幾句。但布尺只覺得渾身地不自在,她坐了一陣之後,終于站起來,怯怯地說道︰「次吉,我想去休息了!」

丁增曲扎听著這個陌生的名字愣了一下,次仁俊美卻很快放下了酒杯,下了地,親自領著她出去,看著下人們引著她進了房,才重又進了屋。

這一夜,他們都喝得酩酊大醉!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巫醫啞妻最新章節 | 巫醫啞妻全文閱讀 | 巫醫啞妻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