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啞妻 重回雅州(一)

作者 ︰ 夢里歸塵

扎桑還沒來得及回話,他人已經一頭栽下了馬。

後面的騾馬全都停了下來,緊跟在扎桑後面的一個小伙計連忙跑上前去,扶起了他。

次仁俊美也下了馬,他看了看摔得臉青鼻腫的扎桑,搖了搖頭——這樣跟著馬隊慢慢走過去,離色莫崗最近的醫生家里也有兩天的路程,他能撐得住這樣流血嗎?

那小伙計已經將扎桑扶著坐在了路邊,次仁俊美想了想,到底是派了一個年長些的伙計騎著他的馬帶著扎桑先去療傷——這毒箭,等到發作的時候,往往便遲了。

他自己則領著馬幫慢慢地朝著雅州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風景總能勾起他腦海里某些關于過去的記憶,只是全是斷了片的——他越是想全部回憶起,便越是不可得!

雨打著桃花,地落下來便被騾馬踩成了泥,那泥也就帶著一點殘紅。只有那新飄下的花瓣仍帶著未謝的粉紅。次仁俊美恍惚听得一聲嘆息,幽幽的,只是回了頭去,卻並沒有人。他自己便也嘆息起來,不知是為了這被踩成了泥的落紅,還是為了那仍沒找回的記憶,亦或是為了那個他夢里不斷出現的或歡喜或幽怨的女人……

騾馬隊終于還是進了雅州城,次仁俊美看著那煙雨中,陳舊了的城牆上,被雨激活了生命的青苔泛著青綠,讓那因著煙雨顯得有些晦暗的城牆,似乎也要年輕起來。

耳邊傳來歡快的笑聲,那笑聲年輕而悅耳,次仁俊美隨眼看去︰那是兩個十三、四歲的姑娘,撐著大紅的油紙傘,梳著抓髻,發上是桃紅的綢,在微風里朝著後面飄揚,宛若蝶舞翩翩。次仁俊美看著他們慢慢走遠,記憶力似乎有誰撐著油紙傘,硬拽著他在那小巷里慢慢地停停走走,也這樣伸了手去接那傘滴下的雨水……

「老爺,還是住在李記客棧?」是阿珠停在了路邊,等著問他。

「我往年來雅州都住哪里?」次仁俊美想了想,問道。

「就是李記!」阿珠早已習慣了次仁老爺忘了原本的事情,答復卻依舊是恭敬的。

「那就李記吧,,最好還是原來的房間。」次仁俊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加上這麼一句。

「是!」阿珠轉了身,快速地朝著前面一根細長竹竿挑著的大大的李字跑去。

次仁俊美看著他不時伸手模模頭頂,顯然是那沿街的屋檐水讓他這樣狼狽。

次仁俊美看著他那搞笑的樣子,心情不覺好起來,也就下了馬,將馬韁繩遞給迎出來老遠的伙計,自己在前面大步走向那客棧。

「次仁老爺,您還跟前幾年一樣的年輕呢!」迎出了店門的李老板哈著腰將次仁俊美讓進了店里。

次仁俊美看了看他那精瘦的身材,臉上的笑容倒也顯得有些和藹。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只點了點頭,便跟著李老板的腳步上了樓。

前面拐角處,房門已經被打開了。阿珠見次仁俊美上去了,彎著腰道︰「老爺!」

次仁俊美走了進去,抬眼便看到那個被木棍撐開了的窗戶,那窗外正是開成了一大片的油菜花,在煙雨里仍是明艷的黃。

他也沒理那李老板,便大步朝著窗戶走去,那明艷的黃讓他的記憶一下就鮮活起來,這里他來過!

他站在那窗前,打量著一切,被霧雨籠得朦朧的青山,渾濁了的漲上來的江水,油菜花、田埂上帶著斗笠、扛著鋤頭的農夫……

全是他夢里見過的樣子。

他轉了身,看著這屋里的布局︰有些陳舊卻抹得很干淨的八仙桌上,擺著素淨的茶青色的茶壺,旁邊的暗紅的木茶盤上,是同樣茶青色的小茶杯。

阿珠見次仁俊美盯著那茶杯看,趕緊提起那茶壺,倒了一杯,雙手端了過去。

次仁俊美接了,一口便喝干了,他到底還是學不來漢人那般小口小口地喝茶。

他喝了茶,便揮了揮手。

阿珠知趣地退了下去,順便將那木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樓下的熱鬧似乎一下就與次仁俊美遠離了,听著有些模糊也有些熟悉。

他將身上的批單取了,搭在屏風上,屏風上那對登梅的喜鵲便被掩住了,只有幾朵鮮紅的梅花從批單下伸出來,透著幾分喜氣。

他繞過屏風,朝著床而去,床上是大紅的綢被,有些舊了,卻還是很干淨。他愣愣地看著那對被枕得褪去了鮮艷的紅色而顯得有些暗淡了的鳥兒,這是誰挑的?

他沒想起來,卻又隱隱約約覺得應該是梅拉挑的,那個曾經與他立在窗前言笑晏晏的女子,喜歡的就應該是這樣交頸的鳥兒。

他就像回到了家一般,極舒服地躺了下去,那軟軟的蠶絲的被子更讓他四肢都放松起來。只有他身上那暗紅的無袖的袍子,與這大紅的被、大紅的枕頭格格不入。

他自己似乎也意識到了,躺了沒多久,便起來,開了門   下了樓。

坐在里側桌子旁的阿珠,連忙站了起來。

次仁俊美看了他一眼,道︰「去給我買2件袍子來。」

阿珠原不是在他跟前貼身伺候的,哪里懂得他的喜好呢!

他低了頭道︰「老爺要什麼顏色的呢?」

次仁俊美瞪了他一眼,他自己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阿珠便道︰「不然,請了綢布莊的李老板來量了尺寸,讓他們趕制一件,也合心意一些!」

听得次仁俊美嗯了一聲,阿珠一溜煙便跑出了店,以前看著扎桑在次仁老爺面前,只是跑跑路,似乎是極輕松的事情,現在才知道,要揣摩好老爺的心思,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還是管著騾馬直接、簡單得多!

次仁俊美看著跑得比兔子還快的阿珠,想著若是扎桑在,一定是什麼都替他張羅好了的。不知道這會子扎桑的傷好些了沒。想到自己路過時,扎桑的背上剛被烙鐵烙過後的傷痕,連他這樣的人看見了也要忍不住皺眉,不知道扎桑要多久才能扛過來。

「老爺!」是阿珠正在門外,頭上的纓子早已濕了,滑稽地沾在發上。

「哎喲,次仁老爺,可是有好些年沒見您來雅州了,您還是那麼精神!」那老板笑眯眯地打著招呼,下巴上厚厚的肉便跟著他那張合的嘴一顫一顫的。

次仁俊美站了起來,看向阿珠。

阿珠會意過來,道︰「李老板,我們老爺剛修行完,要備幾件日常穿的袍子、衫子、褲子。」

李老板接過一旁的伙計遞過來的布尺,熟練地替次仁俊美量著。

他一邊量,嘴也沒閑下︰「是該新做,次仁老爺的身架倒是比以前要瘦了一些!」

等他量完,伙計早已將綢樣捧了過來。

李老板親自將覆在木盤上的布取了,然後道︰「這是店里最新的綢料。」

次仁俊美將綢料挑著看了看,指了指一樣淺灰、一樣深棕紅的綢緞道︰「先各做一件,衫子要白色的,褲子也是!瓖什麼邊,你看著便是!」

李老板笑眯眯地應了,又問道︰「家里人還要訂做?」

次仁俊美沒有答應,阿珠有些著急地在一旁沖著李老板瞪眼。

李老板似乎反應了過來,趕緊閉了嘴,領著伙計出了門。

那伙計很殷勤地替次仁俊美關了門,兩人的腳步聲很快從樓梯上消失了。

阿珠立在一旁,看著頗顯得有些無聊的次仁俊美道︰「老爺要不也出去逛逛?附近店里的老板們年年都問呢!」

次仁俊美哦了一聲,站起來。

阿珠趕緊打開了木門,站在一側,等到次仁俊美出了門,才又重將門合上,落了銅鎖!

次仁俊美便沿著那石板鋪成的路面慢慢地往前走,不時有人路過,驚訝地看著他一身暗紅的批單。次仁俊美走遠了,才隱隱約約地听見那些人在說︰「這不是那個好幾年沒來的察木多的馬幫頭領,竟然出了家,難怪這些年沒見人了!」

次仁俊美只是听著,也不去理會,只是沿著那彎彎曲曲的青石鋪成的路,朝著前面而去。

那些被雨打濕了的旗,直直地垂在那,不復風里飄揚的灑月兌。偶爾有人路過,也是步履匆匆。

次仁俊美信步地走著,後面的阿珠隔了幾步的距離,也跟著他慢慢地向前走。

一直走到翔福樓的時候,他看了看那個寫得特別大,墨已經被洇開了一些的福字,直接走了進去。

里面的伙計連忙站了起來,看是個喇*嘛,態度似乎冷了幾分。

阿珠看著他那冷淡的樣子就生氣,他走上前道︰「你們劉老板現在架子大了,也不親自待客人了,以前見了我們老爺,可是唯恐招待不周呢!」

那伙計臉色一下就變了,沖著次仁俊美哈著腰道︰「您先坐,小的這就去請老板來!」

阿珠得意地看著那伙計慌慌張張地上了樓,沒多久,便听到了樓板上通通通急促的腳步聲。

人還沒下來,聲音已經來了︰「哈哈哈,次仁老爺,剛才伙計多有多罪,您可得大人大量!」

次仁俊美抬眼看著那個穿著一身深棕色長袍,兩手拎著袍襟,快速地從樓上下來的男子,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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