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太後!」白袍少年大驚,重重跪地︰「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臣罪該萬死!」
「秦將軍!」威嚴柔厲的嗓音︰「你何罪之有?」
「屬下護駕不力,未能制止皇上過分行為。」
「秦天!」太後怒不可抑︰「我量你還知道自己的職責,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來人啊,拖出去重打一百軍棍,押入天牢,容後發落。」
「太後,你不能治秦將軍的罪。」紫袍少年憤怒︰「至少如今我是皇帝,這玄月國的天下不能由你一人說了算。」
「你……哀家扶佐你稱王稱帝,排除萬難,驅眾議,你竟如此對哀家說話。」太後氣得渾身發抖,伸手指天︰「你可曾記得三歲那年重病,是誰助你逃過鬼門關,你可記得十六歲那年,是誰用自己的血乞求上天感動了老天爺,留你這不听話的皇兒一條小命,如今你翅膀長硬了,想飛了,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是嗎,好,哀家就把這象征先皇榮耀的金龍拐杖給你,不再做這個皇太後,不理這塵俗事,任你這風光無限的皇帝來治罪。」
說罷,老婦真的將手中金色龍頭拐杖高高拋起,只在剎那之間,紫袍少年一個騰空翻旋,接過拐杖,在御林軍和聞聲趕來的紅衣女子注視中,雙膝跪地,話語不再蒼狂︰「皇女乃女乃,孫兒知罪了。」
「你啊你,究竟還要讓我操心到什麼時候?」老婦眼神仍凌厲,卻多出一抹難以覺察的哀傷與沉重︰「你可知,哀家的時間不多了,你要學會走自己的路啊。」
「孫兒知錯。」桀傲不遜的少年終是低下頭去。
「來人,起駕,護送皇上回宮。」
太後一聲令喝,所有御林軍圍上前來,白袍少年被押上了馬背。
林子再次恢復寂靜,只剩輕微的馬蹄聲和車輪碾過落葉的聲響,鳥兒在枝頭停止了鳴叫,拍打著翅膀飛向遠方,林子仍不時有小松鼠在竄動,閃著機靈可愛的眼楮好奇的看著大隊浩蕩人群。
風聲寂寂。
鳥聲寂寂。
一片碧女敕的樹葉輕輕滑下,氣流里翻旋出晶瑩的碧浪,劃開幾道碎散的炫目光芒,紅衣少女伸手接過鸞駕邊的葉子,笑容甜美如一朵春天里盛開的小花︰「太後,您看,京城的春天多美啊,比長白山的春天美多了。」
(十四)
「傻丫頭,哪里的春天不都是一樣嗎?是你的心境不同而已。」太後愛憐的拍了拍紅衣少女的手︰「你啊,總是能逗我開心,不像我那不爭氣的皇孫,只會惹我生氣,若是他能有你的一半孝順就好了。」
「太後。」少女嬌羞低下頭去。
「雲兒啊,你進宮已經有三年了吧,怎麼說你也是堂堂的尚書千金,服伺我確實委屈了你。」太後滿臉慈愛,話中有話︰「哀家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只不過玄兒現在還不懂事,若把你配給他,還真委屈了你。」
「雲兒不覺得委屈。」紅衣少女趕緊抬頭辯解。
「哦,是嗎?」太後戲謔︰「那哀家明天就去下召,讓玄兒納你為妃。」
「太後。」紅衣少女再次嬌嗔低下了頭︰「您累了,我替您揉揉肩吧。」
「好,你別說,我還真累了。」
列隊出了桃花林,桃林不遠處的農田里,誰家姑娘在歌唱,美妙的歌聲催開了桃花,催開了天邊一朵又一朵白色的雲。
白色的雲朵仿佛是一個美妙的奇跡,在陽光沖破雲層的那一刻變得璀璨無比,絲絲縷縷金色光芒自雲層傾灑而下,大地萬物籠罩上一層金黃,金光跳躍流轉在每一片綠葉與草尖,繪出了一副春和景明的圖案。
在這詳和里,有種與風景極不相符的沉暗。
前面的鸞駕上是歡聲笑語。
銀色甲衣閃爍的御林軍列隊里,挺傲于棗紅馬上的紫袍少年,陽光傾灑在他的身上,晨風里,微微吹動的發絲飛揚出幾抹狂傲,幾抹不遜,緊擰的劍眉下,漆黑雙眸寒氣糾結,間或有陽光灑落到他眼底,跳躍出幾抹隨時爆發的灼烈。
他一言不發,緊抿雙唇看著被押在馬背的白袍少年。
手在一張一合間,已捏碎了腰間佩帶上的藍田玉墜。
碎屑落地,飛揚的塵土里仍是不染縴華的美。
紅衣少女依然陪太後說著話。
太後慢慢睡著了。
她抬起頭來偷偷看了一眼馬背上的少年皇帝。
臉上的紅暈騰然飛起。
漸漸。
空氣變得安靜。
御林軍腳步輕輕,只剩盔甲輕微踫撞。
馬背上的紫袍少年靜靜。
始終不曾多看紅衣少女一眼。
桃花在開。
桃花在落。
寂寂。
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