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皇宮。暖香閣。
夜已深。
雕飾華美的廊柱上懸掛著兩顆諾大的夜明珠,層層輕紗包裹的偏廳,太後正斜躺在軟椅上閉目養神,紅衣少女剝了顆葡萄遞到她嘴邊,太後咽下了葡萄,懶懶問道︰「怎麼,皇上還沒有來嗎?現在幾更了。」
「回太後,已經三更了。」
「讓小宋子再去催催,皇上今兒個到底是來還是不來?」
「太後,小宋子剛才回過話了,皇上正在承德殿批閱奏折,今兒個恐是沒空來暖香閣了。」紅衣少女話語里有微微低落。
「哦!那小宋子把哀家的旨意傳到了嗎?」
「傳了!听說——」紅衣少女猶豫道︰「听說皇上盛怒之下摔碎了一個九龍杯。」
「什麼?」太後的困意退去,自躺椅上躍然而起︰「反了他了!那九龍杯是先皇祖傳之物,他竟敢目無長者,來人——擺駕承德殿!」
柳條輕拂的夜空,幾顆星星在天邊一閃一閃,雕飾精美的皇宮正院,牌匾上龍飛鳳舞著承德殿幾個大字,清草香味傳透每個角落,俊美如仙的少年已換下一身紫袍,身著龍袍,立于廊檐之下,寬大的紫黑石台階前落了幾片樹葉。
龍顏震怒︰「來人,將今日值守的太監給我拖出去斬了。」
「皇上,為——」聞聲趕來的老公公滿臉驚惶,正要問個究竟,待瞟見地面落葉時,頓時不敢再多問,轉而吩咐巡邏的御林軍︰「皇上有令,將小朱子拖出去,斬嘍!」
「皇上饒命,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啊——」幾聲淒厲尖叫後,宮里恢復寧靜。
「皇上,還有其它的吩咐嗎?」老公公抹著額頭的汗水。
「旨已傳完,還不滾,留在這里,難道也想讓朕殺你嗎?」莫名的盛怒。
「是,老奴這就離開。」老公公連滾帶爬的逃出承德殿。
琉璃華美的宮院,幾株老槐樹在院里散發著陣陣清香,樹葉兒嘩啦啦,如同一支美妙的樂
曲,踱步樹下的少年,卻一臉陰霾,眼里有著誰也看不透的神情。
「太後駕到!」悠遠綿長的傳喝。
少年一掌劈向樹干,樹葉嘩啦啦落地。
他垂首迎向帶領數名待衛浩蕩而來的太後︰「太後,夜已深,您為何還未入寢。」
「皇帝陛下都還未眠,哀家怎敢入寢。」太後吩咐身後紅衣少女︰「雲兒,你在殿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哀家要與皇上好好談談。」
(十六)
殿門重重關攏,幾道星光透過門縫灑落,太後和少年皇帝相對而立。
相似的神情,相似的輪廊,相似的臉龐有著相似的倔強。
久久的沉默後,太後開口了︰「怎麼,不滿意哀家的安排?」
「兒臣不敢。」少年垂首。
「你不敢!我看你是敢得狠。」太後將金龍拐杖在地面擲得咚咚響︰「哀家只不過想在壽辰之日邀諸國列侯的子女入場,這也有錯。」
「太後沒錯,只不過,你所邀請的都是一些女子。」少年厭惡斂眉。
「女子又如何,你母後不也是一女子嗎?」
「不要跟我提她,我沒有那樣的母後。」
啪!!!重重一記耳光。
太後頭上金鳳釵隨著身子劇烈顫抖︰「所有人都可以污蔑她,包括哀家在內,只有你最沒有資格,她再怎麼不濟也是你的母後,當初,為了保你性命,她耗盡了自己全身氣力,甚至不惜落下一個長守清宮的下場。」
「……」少年沉默,昂首,或許是星光照進了眼楮,那眼里多出幾許晶瑩。
「玄兒!」苦口駁心的勸慰︰「你不要恨哀家,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兒臣知曉。」
「也罷,今兒個你處理朝中大事亦有些累了,哀家就長話短說,三日後的宮中晚宴,你必須參加,不許像往年一樣逃出宮去,若不然,秦天休想活命。」
「太後!」少年皺眉。
「沒有哀家的免死令,那些守衛是不敢放他出牢的。」
「朕答應你。」少年眼中殘存的晶瑩消失。
「這才是皇女乃女乃的好孫兒。」太後轉身離去,微微的嘆息聲消失在空氣里。
片刻後。
!!!一聲巨響,似錦瓶碎地。
四分五裂的蹦落聲惹得步下台階的太後腳步頓了頓,隨即,昂首,理了理微松的衣襟,在紅衣少女的攙扶下離去。
過了許久,殿門再次開了,一身龍袍已褪去,紫衣加身的少年在星空下舞起了刀。寒光閃閃,大刀所到之處枝葉碎裂,絳紫騰躍的身影猶如一個夢幻,在黑夜里迷亂了風聲,刀光所過之處,只聞枝葉碎裂響。
火紅色燈漸行漸遠,在黑夜里消失成了一排迷朦的小紅點。
太後和大隊浩蕩的隨行宮女轉角走出了圓形拱門。
「啊——」一聲驚天動地的憤怒嘶吼,在太後消失于鵝卵石小道後,刀光飛濺灼烈了黑夜。刀被狠狠插入殿前巨石里,紫色飛騰的身影頹然落地,久久俯身于槐樹底,久久,猶如一尊雕塑,似方才一切耗盡了他全身力氣,唯有凌亂發絲貼在額前,汗水里,泛出微微青潤光芒。
咚!咚!咚!
深夜寂寂,皇宮某個角落突的響起一陣木魚聲,若隱若聞,撕破長空。
夜風,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