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第一次南巡,歷經四個多月,共一百一十天,一路飽覽江南園林美景,名山大川,兩登嘉興煙雨樓。在南巡的過程中,連使那拉皇後、嘉貴妃雙雙懷孕。轉年,嘉貴妃生下皇十一子永星,皇後生下皇十二子永。
乾隆在潛邸時的福晉及側福晉,最美的是現任皇後,性格柔中帶剛,乾隆就是不喜歡她,每次見他翻皇後的牌子都很勉強,躊躇再三,翻過牌子看也不看,擲到一邊,那種痛苦讓我看了也跟著心痛。皇帝也有悲哀,對于政治原因而享受的齊人之福,也有些無奈吧。
回到宮里,乾隆賞了我很多沿途官員進上的貢品,我接過賞賜,怕他又嘲笑我眼中會發出綠光,只是略帶些欣喜謝了恩,看也不看,讓宮女們收起來,乾隆問我,「怎麼了,不喜歡?」我淡淡地說︰「臣妾時刻銘記皇上的教誨,皇上不是教訓臣妾做什麼事都要淡定從容。」乾隆點了點頭,「瑤兒一下江南,人也跟著成熟了,縴兒,把賞給令妃的東西都收回去,別打擾娘娘一個人在這兒淡定從容。」
第二天,他搬到圓明園,讓我也隨他一起入園。我堅決不去,想想昨天的那些奇珍異寶,被乾隆收回去,害得我一夜未睡好,我就生氣。乾隆再三催我,我仍是無動于衷,直到他下了聖旨,我才不得不隨行。我提起他當初曾發誓不踏入武陵春色,他大笑著說︰「朕說過不踏入武陵春色,又沒說過不見你,朕早已命人把天地一家春重新布置一翻,一應用品都是圓明園里最好的,單那架西洋鐘就值五千兩銀子,比朕住的九州青晏還貴氣。」乾隆對我說話向來有折扣,信他說話才怪,我懶洋洋地跟著他的車輦,進了天地一家春,里面果然被重新布置一新,而且案子上擺設竟是昨天他賞給我,又收回去的那些珍奇貢品。
見我的臉色終于由陰轉晴,他才如釋重負,從懷里拿出一個香囊,正是他四十歲生日我送那個,他扔給我,不屑地說︰「你過生日之時,朕賞的都是奇珍異寶,輪到朕過生日,只拿個破香囊唬弄朕,也不嫌寒酸,你就是屬于鐵公雞一毛不拔的,只進不出。」
我伸手接過來,「這可是臣妾一針一線所縫,每一針每一線,都是臣妾的一份情義,俗語說黃金有價情有價。」拿了一張紙,把里面的東西倒到紙上,他走過來揀出指環套到我手上,「再敢不經朕的同意,把指環摘下來,哪手摘,朕剁你哪只手。」嚇得我一縮脖子,乾隆笑了笑,「別縮了,再縮就要不見了。」還以為我是烏龜,能把脖子縮到腔子里。聞著香與眾不同,揀起一小塊問︰「這是什麼香?」乾隆說︰「是藏香,年底班禪大師來京城,送給朕兩盒,聞著挺好,送你幾塊先試試,覺得好,再送你一盒。」我笑著把香放下,「臣妾的鼻子聞什麼都一樣。」他拿過香囊,另換了一個他的放到桌上。我抬頭看他笑,他也笑,「就送朕這麼一個禮物,朕再不要,豈不便宜你了。」
拿起他扔到桌子上的香囊,見香囊是粉紅的絲綢所制,繡著一朵白蓮花,繡得極精致,我把藏香裝到里面,拿起當初寫給他詩的那張紙,打開見在我寫的詩後,又綴了半首詩︰萬語千言情義真,百年之約十載恩,九千秋、八萬壽,七祥雲,遮不住日夜相思夢中人,六載皇恩,盼五月重逢,四月春雨莫紛紛。相見難,三月恩愛桃花根。別亦難,望卿早日入我門,唉!瑤池呀瑤池,巴不得下一世我為女來你做男。
我端起水杯,剛喝了一口,看乾隆所寫的最後一句,逗得我一口水霧噴出來,要不是乾隆躲得快,就得給他來一場四月春雨也紛紛。
乾隆十七年,乾隆的裕陵地宮修建完畢,乾隆于十月二十七日辰時,親自護送孝賢皇後及慧賢、哲憫兩位皇貴妃靈棺至裕陵,並親視其葬入地宮。
乾隆回宮後徑直去了長,把長的宮女太監都打發出去,一個人關在正殿里,閉門不出,皇後擔心他,去看了幾遍,被他拒之門外。又偏趕上皇太後為孝賢皇後祈福去五台山,不在宮里。皇後只得打發人過來叫我去看看,進了長,見皇後寒著臉在殿外站著,地下跪了兩溜宮女太監,皇後看見我,淡淡地笑了笑,「皇上傷心,我們都沒轍了,只好請你大駕去勸勸,現在我們都是沒臉的人。」
我無心听她冷嘲熱諷,給她見禮後,走到大殿門前,伸手一推,徑直走了進去,乾隆正伏在孝賢皇後的靈位前,听到動靜惱怒地回過頭,滿臉掛著淚水,看見他如此悲痛,我的心一緊,快步走過去,乾隆一把抱住我放聲痛哭,半晌乾隆抬起頭,我替他拭去淚水,他望著我,「你來了正好,朕知道她生前和你最好,你陪著朕拜祭她,她一定會高興,朕為她做了一首賦,這會兒朕手抖得厲害,你幫朕記錄下來。」
我拿過一條長三米的白絹,跪于小案前,乾隆拈起一炷香,向皇後的靈位,拜了三拜,說道︰嗟予命之不辰兮,痛元嫡之連棄。致黯然以內傷兮,遂邈爾而長逝。撫諸子一如出兮,豈彼此之分視?值乖舛之迭遘兮,誰不增夫怨懟?況顧予之傷悼兮,更怳悢而切意。尚強歡以相慰兮,每禁情而制淚。制淚兮,淚滴襟,強歡兮,歡匪心。聿當春而啟轡,隨予駕以東臨。抱輕疾兮念眾勞,促歸程兮變故遭,登畫舫兮陳翟偷,由潞河兮還內朝。去內朝兮時未幾,致邂逅兮怨無已。切自尤兮不可追,論生平兮定于此。影與形兮離去一,居忽忽兮如有失。對嬪嬙兮想芳型,顧和敬兮憐弱質。望湘浦兮何先徂?求北海兮乏神術。循喪儀兮徒愴然,例殿禽兮謚孝賢。思遺徽之莫盡兮,詎兩字之能宣?包四德而首出兮,謂庶幾其可傳。驚時序之代謝兮,屆十旬而迅如。睹新昌而增慟兮,陳舊物而憶初。亦有時而暫弭兮,旋觸緒而欷覷。信人生之如夢兮,了萬世之皆虛。嗚呼!悲莫悲兮生別離,失內位兮孰予隨?入椒房兮闐寂,披鳳幄兮空垂。春風秋月兮盡于此,夏日冬夜兮知復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