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寢宮在御船的東側,宮女給我行了禮後,打起簾子,見太後正坐在榻上看嬤嬤喂永琰吃飯,看我進來示意把永琰抱到一邊去,她笑著說︰「身子骨不行了,不像你們年輕人抗折騰,睡一宿覺就跟沒事人一樣。」我忙給太後請安奉茶說︰「臣妾也累壞了,本想偷偷懶,怕皇上罵,只得硬撐著起來。」太後接過茶喝了一口,放到桌上,命宮女們擺膳,我想告辭,太後說︰「皇上剛送來的幾品菜,剛好對我的胃口,你陪我吃點兒。丫」
我惦記著乾隆送的菜,見皇太後盛邀,不敢推諉,恰好皇後走進來,看見我和皇太後吃飯,笑著走過來說︰「吃什麼呢?」看了兩眼說︰「皇上還是最疼老佛爺,給臣妾送的都是一些家常菜,給太後的卻是菜中上品,臣妾也吃點兒。」皇太後命人給皇後又加了雙筷子,她不停地贊著菜好吃說︰「老佛爺有好菜的時候,不想著臣妾,偏是吃素的時候,總找臣妾。」太後笑著罵了她一句說︰「你從小你額娘把你的毛飾兒做長了,我有好東西,哪次能瞞過你?」她放下筷子,嗽了口,我們也跟著嗽了口,太後說︰「你們不用看我,我大病初愈,不宜進太多的食物,你們別吃不飽餓壞了。」我們忙說飽了,皇太後才命撤膳。
皇後見皇太後的宮女可人半跪在榻子上打絡子,過去坐到她身邊,問︰「打這個半大不小的要做什麼?」可人忙立起身說︰「老佛爺前兒得了一塊玉牌子,偏上面沒有眼兒,就讓奴婢打個絡子裝起來,掛到牆上。」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永琰寫字,見字跡工整,蒼勁有力。清朝家法相承,極重視對皇子的教育。清朝的皇太子由諸皇子中密定。皇太極的皇八子、順治的皇八子、乾隆的皇二子、皇七子都是在囑意立為太子後而早夭。只有康熙的皇二子成人,也落得兩次被廢的下場,大清能夠登上皇帝寶座的無一不是由先皇密定。
皇子、皇孫年滿六歲一律入尚書房讀書,所選師傅一律為學識一流的京堂、翰林,不僅教授經史策問、詩賦古文,還簡選滿蒙大臣和一等侍衛教受國語(滿語)及騎射。乾隆曾鄭重告誡各位皇子的師傅說︰「皇子年紀雖幼,但陶淑涵養之功必自幼齡始。卿等可殫心教導之;倘不率教,卿等不妨過于嚴厲。從來設教之道嚴有益而寬多損,將來皇子成長自知之也。
乾隆對永琰比諸皇子更嚴厲,未滿六歲就讓他去上學。永琰上學後,被我接回宮里照顧,每日不交五鼓就要起床上學,比皇帝上朝還早。黑暗中殘睡未醒,已听到永琰上學開門聲,我急忙坐起身,見太監們挑著白紗燈逶迤出了宮。我披衣出了門,站在廊下,看著遠處的一點白光,心里很難受,他未滿六歲,就要開始他人生艱難的求學生涯,總覺得現代的孩子學業重,比起大清皇子又要幸福得多。每次都在永琰起身後,我目送他上學,在他面前,甚至連他的吃穿用度我都很少過問,我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對他少有笑臉,有的只是嚴厲與苛責。
我恍恍惚惚回想著對永琰的一幕幕,一低頭,見永琰抬起頭來對我溫和一笑,眉目間顧盼生輝,一派大家公子的風度,我將他環抱胸前,模著他清秀粉女敕的臉蛋,心里忽然閃過一絲歉疚,他是我的兒子,理應得到的母愛,卻讓我吝嗇地藏了起來,我握了握他的手說︰「手這麼小,能握住筆嗎?」永琰偎依在我的胸前說︰「皇阿瑪的手也小,倒能撐起天下。」
我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小小年紀何以有如此高的心性?竟敢自比乾隆。看來乾隆日後立他為儲,也許有他的道理。正好乾隆一腳邁進來,先給皇太後見禮,緊接著屋里的人又給他見禮,他走過來模了模永琰的頭說︰「想不到十五阿哥倒是一個胸懷天下的人。」
那拉氏冷笑著插了一句嘴說︰「臣妾就不信這麼丁點的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皇上不是早有打算,這也正合了皇上和令主子的意。」
我一直疏遠永琰就是從心里不喜歡由他繼成皇位,大清末年的滿目瘡痍,給中國帶來多少不可彌補的遺憾,一直是我心里揮不去的陰影。
皇後對我的詆毀,讓我很寒心,我走到乾隆跟前跪倒說︰「臣妾請皇上諭旨,密定之太子,唯永琰不行。媲」
乾隆扶起我,拉著我的手說︰「如果永琰當真德才兼備,朕不會因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而使大清錯失賢君。」他走到皇太後身邊坐下,冷著臉對皇後說︰「朕遵循皇太後懿旨立你為後,給了你大清女子無上的殊榮,你也該滿足了,不要在這兒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皇後正在幫可人打絡子,剛挽了一個花,听乾隆一說,生氣地一把把絡子扯碎,扔到地上說︰「皇上這會兒後悔還來得及,立即擬旨廢了臣妾,別把誰都當成傻子,與其當個有名無實的皇後,還不如日後靠自己的兒子登上後位來得穩當。」
皇太後靠在軟榻上,本來身子就虛,這會兒氣得臉色煞白說︰「那拉氏,你的意思是我當初不該立你為後,是我和皇帝母子合起伙來欺負你。」說幾句話,喘了半天,可人急忙過去扶太後躺下,太後推開她,拿起被憤憤地蓋到身上,臉色陰沉的怕人。皇後急忙跪到皇太後身前說︰「老佛爺處處為臣妾好,哪會欺侮臣妾?」皇後一掃往日的從容淡定,她精美的五官微微有些扭曲,身子竟有些發抖說︰「臣妾本該知足,如果不是老佛爺極力推舉,這個後位對臣妾來說也是鏡花水月!」
皇太後緊繃的臉松馳開說︰「既然知道來之不易,就應該好好珍惜,這會兒鬧什麼?」
皇後伏到地上,半晌抬起頭來,她拭了拭眼楮說︰「臣妾雖無非分之想,奈何人心都是肉長的,臣妾不甘心,名為皇後,卻要臣服一個賤婢之下。七阿哥過世後,皇上就絕了立嫡為儲的心思,還特下了一道聖旨與文武百官表明心跡,所密立太子決非皇後之嫡子。皇上當初要賜她玉茶。在臣妾做了皇後之後讓臣妾懷孕,就是想跟臣妾一個交易,如果臣妾想讓臣妾的兒子做太子,臣妾就要讓出皇後之位,讓她母儀天下。即使皇上百年之後,她也是母後皇太後。皇上的如意算盤,因她不肯配合,就退而求其次,讓她接連懷孕,好讓她有兒子承繼大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