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皇後之死
乾隆的確不喜歡永,他貴為皇後嫡子,卻連一個貝勒的封號也沒混上。或許在南巡時皇後與乾隆大鬧,很大關系也是因為他夸了永琰,而忘了身了嫡子的永,可是因為她的一時意氣,而讓自己落得如此下場,她付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有她在皇後位上,乾隆尚且對永沒有任何照拂,何況她如今只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後宮棄妃。
我不敢過多提永,怕她傷心,忙轉了話題,我問她當日所說乾隆曾給我算了一命,術士如何說的。她苦笑了一下說︰「哪有什麼術士,只是為了氣皇上口不擇言。如果真有術士算得那麼準,我也請他給我算一卦,就不會觸怒皇上,而落得今日下場。」她拂了拂遮住眼楮的一縷碎發,不經意地偷偷拭了一下眼楮。到這時候她還是放不下皇後的架子,在我面前還裝著硬氣,我可憐她,也敬重她的自傲。
她抬起頭,看我看她,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原來一直以為孝賢皇後喜歡你,是因為她為了討好皇上,而故意裝出來的。我也一直瞧不起她的虛偽,更討厭她虛偽到拱手將皇上推給你。我愛皇上,愛他多情,可又恨他,多情是對別人,對我卻是無情。他的多情可以感天動地,無情卻讓我不寒而栗。」
我看她情緒有些激動,剛想勸慰她休息一會兒,有話以後再說,她忽然語氣平和下來,抬起頭看了我半晌,慢慢地說︰「容嬪進宮的時候,我以為你受寵的日子也到頭了,沒想到他為了你又鬧出一場九州青晏的火災,那時候我就想,如果皇上對我哪怕有愛你的一點點兒,我就知足了。皇上對你少見的包容,處處為你著想,在整個後宮只有你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應該好好珍惜這份感情。後宮里數你身家最低,連普通的八旗世家也不是,而今卻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都是因為你自身的魅力吸引他。可是我明白得太晚了,如果當初我像你一樣低調些,不處處仰仗老佛爺而讓皇上以為我總在老佛爺面前搬弄是非,更加疏遠我。」她說了半天話,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我知道她累了,站起身想要告辭,她拉住我的手,「我今天和你說的話比這些年加到一起的還要多,不知道今日一別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她終于忍不住伏在我的肩頭哭起來,這個要強的女人,終于支撐不下去了,其實做什麼人都比做強人要容易,打牙往肚里咽的滋味不好受。半晌她抬起頭,拭了拭淚,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卷紙說︰「雖然我不會算命,我也知道將來的太子之位非十五阿哥莫屬,回去好好看看吧。」我又勸慰了她幾句,接過紙卷告辭出來媲。
回到永壽宮,我拿出紙卷,原來是那拉皇後抄寫七阿哥過世時乾隆所下的聖旨,有一行話被她用紅筆圈起來,我拿到窗前一看,見上面寫︰復念朕即位以來,敬天勤民,心殷繼述,未敢稍有得罪天地祖宗,而嫡嗣再殤,推求其故,得非本朝自世祖章皇帝,皆未有以元後正嫡紹承大統者,豈心有所不願?亦遭遇使然耳。似此竟成家法。乃朕立意私慶,必欲以嫡子承統,行先人所未曾行之事,邀先人所不能獲之福,此乃朕過耶。此朕悲悼之余,尋思所及,一並諭王大臣等知之。
這則詔書原來我並沒細看過,那拉氏特在‘必欲以嫡子承統’,及‘此乃朕過耶’下面重重勾畫兩道。我覺得乾隆當時下這份諭旨的時候,只是感慨立嫡子為儲君只是一種奢望,何況那時候孝賢皇後還在世,根本沒有針對那拉皇後的意思,是她多心了。怪不得她在南巡的時候,一直說乾隆沒有立我為後,是想犧牲她的兒子,而全了永琰做太子的名。看來那拉氏在我臨走時把這則卷紙交給我,還是始終放不下她百年之後的事,其實身前事尚顧不了,何必為以後的事兒而傷心難過,本想著有空去勸勸她,可是真如她所說,我們果然是最後一次見面,我還沒抽出時間去看她,她就匆匆離開了人世,七月十四的未時三刻,那拉皇後崩逝,那拉氏在皇後位十五年,是清朝歷史上在位最久的皇後,也是當時最尊貴無比的女人,卻在孤獨與寂寞中走完了她最後的人生。都說蓋棺論定,可是她的一生卻要如何定論丫。
原以為乾隆一定會從木蘭圍場趕回來為皇後奔喪,皇後生前縱有千般不是,到底陪她走了近四十年的風雨歷程。事情出乎我意料,正像那拉皇後所說,乾隆對她是冷酷無情的。他只打發十二阿哥永回京奔喪,十二阿哥孤寂地從木蘭圍場,風塵僕僕回到宮里,跪到皇後靈前,已經說不出話來,只一勁兒地磕頭。
我命人扶起他,給他換上孝服,他穿戴好出來,給我見禮,我扶起他說︰「你皇阿瑪沒回來?」他哭著點點頭,拿出懷中的聖旨交給我,我接過聖旨,展開,見上面洋洋灑灑寫了一整篇說︰「據留京辦事王大臣奏,皇後于本月十四日未時薨逝。皇後自冊立以來尚無失德。去年春,朕恭奉皇太後巡幸江浙,正承歡洽幸之時,皇後性忽改常,于皇太後前不能恪盡孝道。比至杭州,則舉動尤乖正理,跡類瘋迷,因令先程回京,在宮調攝。經今一載余,病勢日劇,逐爾奄逝。此實皇後福分淺薄,不能仰承聖母慈眷,長受朕恩禮所致。若論其行事乖違,予以廢黜亦理所當然。朕仍存其名號,已為格外優容,但飾終典禮不便復循孝賢皇後大事辦理,所有喪儀止可照皇貴妃例行,交內務府大臣承辦。著此宣諭中外知之。欽此。」在諭旨上乾隆還耿耿于懷,未在生前廢皇後封號,已是對皇後仁至義盡,整篇諭旨中竟無一點兒傷心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