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天泉轉身離開,伏羲拍了拍女媧的肩,「如今你心頭的所有大事都已經放下了吧,不必在日日擔憂了。」
女媧冷冷地哼了一聲,「這群木魚腦袋,想了三百年才到吾這里來要金缽,還有那個天泉,汝看看他的態度,若不是因為彩兒,吾絕對不會將金缽交給他!」
伏羲笑著模了模女媧的頭,「先前你不是一直氣他不肯求你補好天之裂隙,如今他也來求了你,甚至還幫你守住六界,你便寬心吧。」
「看在他對彩兒還算得上一片痴心,吾便不同他計較這許多了。」女媧眨眨眼楮,她對伏羲的好話,向來都很受用丫。
伏羲心中總算松了一口氣,上次女媧為了救五彩貿然去了仙界,那時她從仙界回來後,足足閉關千年亦不得恢復體內的神力,前些時候听聞五彩又有劫難,她險些又要再不顧身體的沖到仙界去,好說歹說的被他勸住了。縱然她對五彩要求嚴苛了一些,但始終是將她當做心頭的寶貝一般的疼著,如今天泉來這麼一遭,也算解決了他心中的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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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泉一路上甚至連片刻都沒敢耽擱,他拿著金缽步步走向五芒山的時候,便覺得腦海之中那些曾經作為玄螭的日子,一幕一幕地上演。
她狡黠的表情,以及那一字一句的暗示,其實她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吧。若是如此,他是不是能自大的說一句,很早她便對他有了感情呢媲。
有了金缽護體,金剛罩將天泉融合在內,再不對他進行排斥。
將金缽高高舉起,這個曾經困住五彩三千年的牢籠終于被打破,可惜卻是為了將她再次囚禁。
天泉笑笑,女媧有很多事情都過于偏激,但是有一點,她說的報應輪回,卻是絲毫都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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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南天。
霜辰負著手在寒冰上界來回踱著步,算算日子,無論成與不成他都該回來了,難道真的是一言不合與創世神鬧翻了,霜辰嘆息了一聲,「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隨後看了一眼沉睡著的五彩,「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她更不想活了。」
「我命太硬了,閻王不敢收。」
一道冰涼的聲音自霜辰的身後響了起來,霜辰還沒看到他,嘴邊倒是先掛著笑,倘若沒有好消息,他怎麼會有心情調侃。
「得手了?」
天泉將金缽遞到霜辰的面前,「去的時日長了一些,因為走了一趟五芒山,將這金剛罩破了。」
「當真?」雖說霜辰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是真的听他這樣說,還是難掩心中的驚喜,「她竟然真的肯給你。」
「她逼著我當了她的走狗,答應了她代替五彩看護六界,她才將這金缽給我。」天泉微微嘆氣,回來的這一路上,他怎樣想都覺得自己是被設計了。
「就算如此,想必你也是甘之如飴吧。」霜辰一笑,天泉從三十三重天回來之後的氣色,與他走之前大相徑庭。
「不過,」天泉微微皺了皺眉,「女媧還是堅持讓五彩回五芒山修行,不知何時她才會再出五芒山。」
「無妨,三千年你都等了,難道還在乎這片刻的別離嗎?」霜辰勾唇一笑,他突然想到了妖界家中的那一株雪夜千蕊,三百年灌溉,只等她開花之日,與情人重逢,那種心情是連每一日的等待,都覺得甜蜜的,「那我們現在便將她的魂魄引出來!」
霜辰將陣式擺好,看著天泉點了點頭。
天泉握著五彩的手,護體金光突然大放光彩,三魂七魄一起沖出了她的身體。漸漸地相互融合成一個元神,一團五彩的光芒散發著微弱的華光。
霜辰詢問地看了一眼天泉,他盯著那團五彩光芒,戀戀不舍地點了點頭。
收了陣式,就在天泉即將放開五彩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見五彩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她說︰「等我。」
天泉起身,對著五彩光貓消失的地方喃喃說道︰「我等你,莫說是三千年,三萬年亦等你來找我。」
冰棺里的「五彩」突然動了動,魔尊慌亂地聲音傳了出來,「怎麼那丫頭不見了?」
天泉單手念訣,冰棺的蓋子緩緩地合攏。
「喂,等等,那丫頭的身體還在我手上,你們要干什麼?」
不理會他的嚎叫,天泉冷淡地對他說,「啊,你既然這麼喜歡,我便做主送給你了,你就抱著那副身體,好好睡在寒冰上界吧。」
冰棺合攏,嚴絲合縫,再無一絲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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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艷陽高照,天泉帶著龍淵將紫竹林修建成攔腰截斷的模樣,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如今這一片斷竹已經是五芒殿後院的一道特殊風景了,經由天泉每日悉心的照料,這些紫竹一直被維持在砍斷的模樣。當然天泉本人對此是十分喜歡的,在他的印象里,五彩每次看到茂密的紫竹林都會想到極月,于是他修剪了這些斷竹給她看,如此她便每次都會想到的是他了。
南海仙翁畢恭畢敬地跟在他的身旁,「今日妖界的玄英初登大寶,大赦了妖界,但是卻貼出了一道尋仙啟示,說是走失了一位師父,名為紅豆。」
「唉,」天泉微微嘆了一聲,「怕他是此生來世也尋不到了。」
南海仙翁明顯地听出他口氣之中幸災樂禍,然後繼續匯報道︰「進來魔界羽翼漸漸回收,甚至將大片與妖界相交的土地也讓了出來,似是準備休養生息了。」
「還算是不傻,」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寒冰上界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璧女一直在看守著冰棺。」
天泉點了點頭,「待她蛻變龍鱗之時,便將她召回來吧,這許久她也該張大了。」
「是。」
幾步走到後院的正中,一個小涼亭下擺置的是一塊巨大的灰白石頭,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一些筆跡。
天泉站定在它前面,仔細打量過後,微微點了點頭,對著南海仙翁頗有些得意的說道︰「這三生石果然是寶物,听聞只要寫上名字就能定下一世的姻緣。」天泉提筆沾磨,將「天泉五彩」四字一筆一劃地寫好,喃喃地又說著,「這數了數足有幾萬條,想來日後的萬世姻緣,你是逃不掉了,小石頭。」
南海仙翁微微嘆了一口,他是每日都看著天泉在做這些相同的事情卻樂此不疲,而他則已經一把老骨頭了,還要替這尊上神打理六界的大小事宜,日日匯報,就是不知何時是個頭啊。
目光微微上抬,卻在看見天泉身後的那道身影之時,突然愣在了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尊,尊上……」
正在仔細研究三生石上面筆跡的天泉在听到了南海仙翁的呼喊後,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一道陌生的氣息漸漸靠近,但若說是陌生,卻不如說是極度的熟悉。
猛然回過頭,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身著碧綠輕紗的女子,杏眼明眸,紅若朱砂的嘴唇勾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怎麼,才幾百年不見,不認得我了?」女子巧笑嫣然,眉眼之中盡是訴不盡的柔情與俏皮。
「你,你怎麼這樣快就來了……」天泉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緊張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他多害怕這是午後的一場夢境,他若是觸踫了她,便會一下醒來。
女子走到三生石旁,輕撫著上面滿滿地字跡,然後勾唇一笑,「我急著來找你討,你許給我的萬世姻緣吶。」
天泉一步上前,將她納入懷中,那真實的觸感讓他幾近癲狂。
「你回來了,小石頭!」
五彩被天泉高高抱起,輕輕摟著他的脖頸,淺笑道︰「是啊,你還記得我上次同你說過,若是我再來極南天,便永世都不走了。」
天泉將她放下來,用額頭抵住她的,然後用柔情似水的聲音說道,「那你可是自投羅網。」下一刻便掠奪了她的紅唇,這場景仿佛在夢中已經出現過千次萬次,可是這柔軟的觸感卻是比夢中更甜美千倍萬倍。
幾千年時光荏苒,他為她棄過神魂,入過六道輪回;為她上達三十三重天,兵刃與仙界相見;為她萬里加急奔襲過魔界,在鬼界幾度往返;為她放下過驕傲,打破過所謂的底線。這一切的一切都為了有朝一日能將她納入懷中,然後听她說那一句……
「天泉,你知不知道,其實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喜歡你了。不過……」
「不過!不過什麼?」
「不過現在是,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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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紅妝一路從極南天幾近要鋪到了仙界的南天門,今日是戰龍金神與五彩上神大婚的日子,哪里敢有誰說一句異議。
南海仙翁已經連著忙活了幾日,不過還好有幾位老朋友來幫了一把忙。
「白玉姑姑,你瞧這鳳冠,莫非上面的珍珠乃是東海極明蚌之中采下的?」肖青舉著五彩的鳳冠,一副驚奇的模樣。
白玉姑姑正給五彩梳著發髻,白了他一眼道︰「大驚小怪,這可是尊上大婚,莫說是區區東海極明蚌,就算要摘天上的星辰點綴著鳳冠,我也不覺得稀奇。」
五彩透過銅鏡,看著自己眉眼上挑,唇邊更是受不住的笑意,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不就是一場婚宴,何以自己會高興成這幅模樣。
白玉姑姑拿起梳子,握住五彩最後的發尾,口中念念有詞,「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彩姑娘,那日我便同你說,彩翼此物極有靈性,選定的主人,必定是極南天的女主。」
五彩微微一笑,「還好那時我听了南海仙翁的話,親自去取。」
「若是旁人,我們定不會交給他呀。」肖青將鳳冠交給白玉姑姑,盯著五彩打量了一會兒,「你今日的模樣。還勉強算得上能與我不相伯仲。」
聞言五彩低頭一笑,頭上鳳冠流蘇的珍珠被震的叮當直晃。
「好了沒有?」
隔著院門就能听到天泉再外面的怒吼聲,突然院子里的一顆老樹動了起來,「尊上怎麼像個毛頭小子一般。」
門一推,洪荒麒麟獸與長毛獸一起躥了出去,擋在門口,偏不讓迎親的隊伍進來。
「好了好了,這就出去了。」白玉姑姑將艷紅的蓋頭給五彩蓋好。
南海仙翁看著天泉那鐵青的臉色,連忙站到門口喊,「再不上轎就過吉時了!」
被催的有些惱了,五彩聲音不大,卻讓外面的听了個清清楚楚,「急什麼,四千多年都等過來了,還差這一時半刻嗎?」
頓時外面悄然無聲,只有天泉冷冷地傳來了一個字︰「差!」
白玉姑姑小心的扶著五彩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跨過如意的火盆,邁過滿地鋪滿的寓意吉祥的寶物,她的手終于被擱在了一雙大手中,那雙手的觸感她再熟悉不過,那是一雙永遠會給她最溫暖力量的手。
突然一道聲音在她腦中響起,「今夜,等我……」
听得五彩滿臉通紅,這個沒羞沒臊的,竟然還傳音給她。
拜堂之時,六界各派了些有頭面的人物,甚至連魔界新登基的新魔尊也來示好。
「我說,你抱著一盆花到處走什麼呢?」
「你不是也是抱著一柄劍來回亂晃嗎!」
「哼!」
「呿!」
霜辰與有裊還是每次見面都會相互挪揄上幾句。
「父君……不,應該叫玉帝了。」
「妖界君主再向我行大禮有些不合適了,」極月微微一笑,「妖界一切可好?」
玄英點了點頭,「都好,如今趁著戰龍金神與五彩上神的婚禮,才能見上你一面,甚好。玉帝,身體如何了?」
極月淡淡一笑,「已經無恙了。」
「沒想到鳳凰心竟然被這位五彩上神找到了,不知她是何方神聖呢?」說到極月的身體,玄英便想到了今日的新娘。
極月微微一愣,「是一位救世上神,你不知道她的名號,很正常。」
「新人到!」
隨著唱諾聲,天泉一身吉服牽著身著華貴鳳冠霞帔的五彩,緩緩走過眾仙神妖魔。
「一拜天地。」
「……」
「送入洞房!」
看完這對新人的大禮,極月趁著天泉每桌敬酒的時候,悄悄地從大廳退了出去。
月光明亮的有些刺眼,他撫上胸口,那里沒有心髒的跳動聲,冰晶匣子被他藏在仙界的天宮之中,不知為何,自從得回了鳳凰心,他卻不敢將鳳凰心再放回胸膛。
只因他會害怕,在每一個這樣月光皎潔的夜晚,他的心會因為想到某個女子,疼到一發不可收拾……
五彩被蓋頭悶得有些喘不過氣,可是這一日她的嘴角都沒有停止上揚。
她突然回想到,幾百年前,她的三魂七魄被放回到五芒山,重新修行。那時的她心中是前所未有過的平靜與安寧,她開始不再焦灼也不會害怕,因為她還清楚的記得,她離開極南天時,天泉的那句,「三萬年也會等」。
她知道,只要是天泉說出口的話,便會有實現的一日。
「五彩,」一道輕柔婉轉卻又帶著肅穆的聲音傳來。
五彩驚得要起身,卻被那聲音制止住,「今日是汝的大喜之日,便不要見禮了。」
「女媧娘娘竟來了。」五彩一把掀開蓋頭,眼前正是女媧,「怎麼沒有到前面去熱鬧一番?」
「若是吾去了,只怕又是一陣忙亂,吾心中惦念的只有汝,便只來看看汝。」女媧娘娘慈愛地看著五彩,伸手模了模她的臉,「吾家的小五彩張大了。」
「就算五彩嫁到了極南天,五彩也永遠都是女媧娘娘的小五彩石。」五彩微微笑著,她在女媧娘娘的眉眼間看到了一絲落寞。
「沒想到汝竟然會這樣快便重塑了人形,果然吾沒有看錯汝。」听出她語氣之中的安慰之意,女媧娘娘點頭笑了笑。
「那時心中平靜,也想通了許多事情,」回想起那時大徹大悟之時,五彩有一絲唏噓,「我原本以為這六界需要大愛才能救世,卻到最後才知,原來心中愛著一個人,為了能夠與他地久天長,再去守護這容納我們的六界八荒,才算的上是愛這山河。想來當初女媧娘娘及伏羲大帝造六界八荒,也是因為這愛吧?」
女媧娘娘欣慰地模了模五彩的頭,「汝張大了。」
听見外面的熙攘聲,女媧回頭望望,「吾即刻便走,汝可不要被他欺負了去。」
話一說完身形便不見了,不過不知為何,五彩卻隱隱約約地听到一個男聲說道︰「這,這你也太調皮了。」
接著一個女聲又恨恨地說道︰「他娶了吾的寶貝,竟然連一封喜帖都沒送到三十三重天,他活該!」
不知為何原本越來越近的熙攘聲突然亂作一團,明明近在咫尺,推門便可進來,怎地在外面磨蹭了許久。
直到好一會兒過去,久到五彩險些睡著了,才听到門外天泉的暴喝︰「是誰將金剛罩罩在了我的洞房之上,還不快去給我找金缽!」
五彩在屋內噗嗤一笑,想到剛才听到的那些話,似乎她知道是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