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以[魚義]贏得老師的考驗,我的師兄們似乎都對我刮目相看,不再因為我是女子而輕易將我看低。當然,姬發除外,不過這並不影響後來幾日我晴光瀲灩的好心情。
一日我與伯邑考探討琴藝,我倆同撫一曲,他的琴音深邃悠遠,我的空靈婉轉,听來倒是和諧的。
忽有只鳥雀不慎飛入軒窗,落到我琴頭收了翅膀,我指尖凝滯弦上錯愕不語。
「妲己,看來你的琴聲更動听呢。」伯邑考見狀溫暖笑言似逗我,「連禽鳥都為之動情,你果然技高一籌,邑考輸了。」
「哥哥這麼說豈不是要折煞妲己?一切都只是踫巧罷了。」我轉眸相望,一抹羞色飛上唇邊。
「我輸得心服口服,不過……」他指尖別有用意地滑滿五弦,音韻由低沉走至高昂,「邑考日後定勤練琴技,終有一日會再來與你切磋,彼時必能夠超越于你,也希望到時你我的琴藝都能達到更為嫻熟的境地,你說可好?」
「好。」我笑里含羞,與他約好改日再論琴話。
低頭見琴上的青鳥仍未飛走,看它模樣機靈忍不住心生憐愛,欲伸手撫模,可它到底是懼怕生人的靈物,我手指還未觸及羽翼它就展翅飛離,反應靈敏得令人措手不及。
我只能帶絲落寞目送它飛出窗子,如是恰被練劍回來的子辛和姬發看在眼里。
「妲己,你喜歡那只鳥麼?」子辛問我。
「喜歡吶。」我猶望窗外出神,回答頗有些有口無心。
「那好,你等著!」
未等我詫異看他,他已迅雷不及沖出閣外,留下我和姬發四目相對做無解狀。余光里似乎看到子辛去時拿了弓箭?
沒隔多久又听他在外面叫我︰「妲己,快出來看啊!看我給你逮著什麼了!」
我心自疑惑,亦有不安,想從姬發那里尋求答案︰「他做什麼了?」
姬發似乎猜到了什麼,卻故意不說破,佯裝得滿不在乎︰「不知道啊,要是好奇就出去看唄。」
我是出去了,卻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地上血跡斑斑,躺著一只青鳥,和方才那只看著很像,不確定是不是,我見它翅膀上中了一箭,尚在垂死掙扎。
「怎麼樣,你喜歡它,子辛哥哥就把它送給你!」抬頭,是子辛肩上懸弓興奮不已的笑臉,絲毫不覺我的異樣。
我見那奄奄一息的青鳥已喪失逃月兌之力,頹廢得好似在等人宰割。我可以踫到它了,只要我蹲子就可以真真切切感受到它輕顫的羽毛,可是我不想了。只是突然地,當它真的了無生氣躺在我眼前,我並沒有他希望看到的那麼開心。
「怎麼了妲己?」沒有等來他期待的欣喜若狂,他見我遲遲不作回應終于覺得奇怪了,「你不是喜歡麼?」
「我是喜歡,可我沒要你傷它……」
那支箭比鳥長出許多,箭矢卻冰冷刺穿它脆弱的身子,羽上浸染的血色淒艷,看得我心里很不舒服。
「不射中這玩意兒我怎麼抓住它?」他還無謂一笑自恃有理,「它會飛我可不會。」
罷了無需再和他多言,昔年有那只野兔前車之鑒,早已看穿他的麻木不仁,我又何必再白費唇舌。
我沒有蹲下去撫模他送給我的禮物,不忍再多看一眼,轉身回去恰逢姬發和伯邑考從閣里出來。
「妲己……」子辛喚我,他根本不解我的莫名失落。
我半側臉無力垂眸,聲音冷成冰雪︰「子辛哥哥,有時自由對一個人來說比命還重要,而你卻用暴力掠奪造下這血腥的殺孽,很殘忍……」
他說不出話,因為我的話必像一把錐子插在他心上,也許從沒有人敢這麼放肆地對他。
余光里瞥見姬發輕手拾了重傷的青鳥合在掌心,與子辛並肩怔怔望我,眼光依稀對我捉模不透,伯邑考亦是如此。
而我,嘴唇好似嚴寒冰封,不想再和他們多說一字,也不想在滯留于他們的視線。
隔日我未去學堂,閑來無事便伏案習字,未覺座旁的軒窗被人從外面打開了。我下意識看向窗外,不敵迎上一張笑臉,狡邪似星月。
「姬發?!」我訝異忘言,他是怎麼竄進蘇府的?難道是翻牆進來?
他將食指輕按唇邊示意我別吱聲,左右旁顧一番,生怕引來府中家人。見無異常竟隔窗伸進一只手臂到我的書案上,張開手輕緩放下了什麼。
待他手拿開,我喜出望外見案上多了一只搖頭晃腦的青鳥。再細看它右側翅根處纏了幾圈紗布,雖纏得略顯笨拙,可終不影響它活蹦亂跳。是昨日被子辛射傷的那只?
小家伙眼珠賊亮還烏溜溜地打轉,深橘色的小爪子在我的案上蹦個沒完,翅膀的傷仍未復原,卻已是神氣活現的討喜樣兒。想不到連我都被這東西逗得眉開眼笑了,憐意滋生朝它攤開手掌,這回它不再那麼畏懼我了,包扎的翅膀撲不起,兩只小爪卻足夠靈敏地躍上我手心。
我將它托起舉近眼前,心里著實喜歡得緊︰「傷口是你包的?」
他點頭,帶著笑︰「子辛不是有意的,他只是想哄你開心。」
「我知道……」提及此事我總有些隱隱的芥蒂,索性一帶而過了,「沒想到它還活著,是你救了它一命。」
「正好你喜歡,它現在有傷也飛不了,不如就留著吧。」他彎了腰身趴上窗框凝望我手里的青鳥。
「可它是被我們弄傷的,禽鳥眷慕自由,如今雖死里逃生自由卻折斷,我們終究有負于它……」黯然嘆惋,我于心有愧。
「如果我們置之不理任它自生自滅,那和它所愛的藍天白雲將是陰陽永隔,我們已經把罪孽減到最輕了。」他手指伸來輕柔捋過它頭頂細羽,「我看這樣好了,暫時由你照顧它,在它痊愈之後你將它放在窗邊讓它自己選,如果它不走,它便是你的,若是飛走就是命定不屬于你,那也沒什麼好可惜了。」
我目光不能自已凝在他臉上,相望無言,心里竟有種微妙的暖,不可思議的力量,暖得蒼峰之巔沉負千年的積雪都傾數融化。
姬發,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樣,你雖然輕狂,卻不如子辛無情。你是有血性的人,所以你懂我要的並非不擇手段佔為己有,也不是握在手里才算擁有,我要的,不過是一顆真心。
它心甘情願,為我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