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我給你變個戲法——」
半月飛逝,我神秘兮兮地把姬發拉至我案前坐下,再傾身將帶來的寶貝搬上書案,待我揭落布罩露出一個精致的鳥籠,他看到籠里啁啾歡暢的青鳥不禁露出滿眼驚奇。
「它傷口全愈合了?」
「對啊。」我扶著鳥籠侃侃笑談,「你仔細看看,它現在已經會飛會跳會唱歌了!」
「不錯不錯。」他對我嘖嘖稱贊,「交給你照顧果然是明智的。」
「我還照你說的把它放到窗邊,它確實飛出去了,不過夜里總會飛回來。」
「這麼神?」他斜揚眉梢,嘴角勾一絲謔笑,「看來它與你有緣,舍不得走了。」
「對了,我給它取了個名字。」我欲顯詩情畫意,不想卻未語先羞,「叫[摘星]。」
「摘星……」他望著籠里眼神烏亮的青鳥百般尋味,「為什麼叫它摘星?」
「人有所愛,有些卻只能深愛而不能擁有,就好比那天上的星辰,再美也不能捧在手里。」指尖在鳥籠壁上那些細密的銀絲柵欄上惋然流轉,流轉下一地嘆息,「我不會飛,但是它可以,所以我那荒誕的摘星夢便只能寄托它的羽翼了……」
「你喜歡星星?」
「嗯。」
「飛鳥能及的高度是無法摘到星星的。」透過鳥籠我看到他的笑容失了邪魅,「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會遇到一個願意為你摘星的人呢?」
我從他話里听出些許弦外之音︰「會有這樣的人麼?」
他湊近伏上鳥籠與我雙眼相視一線︰「有……」
隔著鳥籠相望,他的眼神難道有奪魄勾魂的力量,讓我竟然听不到摘星的鳴叫。他的眸,他的笑,為何似曾相識……
「咳咳。」
飄忽的心神被兩聲刻意的清咳打斷,我望見姬發身後當即窘迫︰「呃?老師……」
姬發也迅勢坐好故作鎮定︰「老師怎麼來了?」
「為師是來看看我兩個慧性聰穎的愛徒是如何一起參悟玄法的。」
老師從容繞過姬發走來我和他之間,總感到他說得別有意味,連唇邊笑也不可捉模。我只知道我和姬發雙雙埋著頭,沒人出聲。
隨著摘星日漸康復,傷鳥之事漸漸淡忘于我的腦海,我沒再責怪子辛,因我終于了解,這就是男兒身上所擁有的血氣方剛,以為任何事情只憑一腔果敢和一副好身手就足夠解決。做人不能太仁慈,這話也是他親口對我說的,他更是以身作則地來踐行,而並不只是信念。所以我和他的距離愈發遠了,再不如從前親密無間,更多的時候我不願與他說話。
盡管如此,但還是阻止不了,他對我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執念。
「妲己。」他叫我的時候我正給籠里的摘星喂食。
「有事麼子辛哥哥?」我閂上籠子,語氣有些冷。
「姬發這小子真有本事,居然真把它救活了。」
我們已經很久沒什麼交流了,這只是他隨口找出的話題罷了,我能听出他話里強顏和尷尬的味道,所以微微勾起嘴角,給了最平靜的回應。
「看你心情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起碼我不用帶著內疚離開……」他在我身後的聲音忽而低沉。
「你要走?」听出他隱藏的意思,我錯愕回首。
「是,回朝歌。」我從他臉上看不出半分喜悅,「應該快了吧。」
「怎麼會這麼突然?」
「其實也不是突然,我半月以前就接到消息了。離宮來冀州游學已近六年,是時候回去了,而且……」他欲言又止言辭似有閃爍,「听聞近日父王身體抱恙……」
我如此敏感的人,就算他不說下去我也已經听懂了,他這次回去意義不菲,對于王室子嗣而言,立嫡即位自然是頭等大事。
「子辛哥哥此番回京日後一定很少出宮了,既然如此,妲己祝子辛哥哥一路順風,功成名就。」
「功成名就?」他玩味我有意添上的四字。
「其實妲己從第一次听到子辛哥哥的名字就已領悟其不凡含義,哥哥出身高貴,又深得大王信任,才會委以期許將你送來此地求學王者之道,這又豈是常人能比?」我倒也佩服自己的定力,能把這麼莊重的一件事說得一臉淡然,「大王對子辛哥哥寄予厚望又賜予良機,想必早已內定哥哥就是將來的王位繼承人了吧?」
「就算是像你說的那樣吧,可這並不是我最關心的。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有朝一日我真在帝都做了大王。」他舉步走近兩手覆于我肩頭,眼神依稀含情脈脈,「妲己,你願意做我的王後麼?」
「王後……」
「是,王後。」我第一次這麼近看他的墨玉深瞳,蘊藏多少篤定多少固執,「我會讓你做東宮的主人,我要殷商數百年的江山全都匍匐在你我腳下,你說好不好?」
「為什麼要選我……」
「為什麼不能選你?」
「妲己無才,更沒有統領後宮的魄力。」我不知話里幾分真假,「這世間有好多比我適合做王後的女子,子辛哥哥又那麼出類拔萃,你可選的余地很大啊。」
「是,論才德,世間能做王後的女子芸芸無數,可是在我心里的……」他深望,眸色化為繾綣,「就只有你一個。」
「……」他突然和我說這個,讓我很不知所措。
「配做王後的人很多,配做我子辛王後的人,只有冀州的蘇妲己,這就是理由。」
他以為這些話會讓我深為動容,可我只是移開眉眼唏噓苦笑︰「子辛哥哥你錯愛了。」
「你不願意?」
「我根本就沒有想過,又何來願不願意……」答案自在我心清朗分明。
「如果我非要你願意呢?」他問,炙焰如灼。
我恍如被風吹開了嘴角——
「也許……我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