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有狐,其名為雪 【上卷•憶昔塵緣】︰情 竇(四)

作者 ︰ ﹏伊人т

正如青修子說的,我的閱歷會隨年歲漸長,那是不是心思也會不可避免地變得復雜?

「妲己,哪來的鳥?」花園里哥哥悠然提起石桌上的鳥籠,玩謔吹著口哨逗弄籠中的青鳥摘星,「長得真不錯!」

「別踫我的摘星!」我緊張從他手里一把奪回,「它可是受過傷的!」

「瞧你寶貝的!」他壞笑嘻嘻地斜眼鄙視我說,「難不成是爹買給你的?唉,我說爹怎麼就那麼疼你呢?什麼好東西都只給你,他都快忘了蘇家還有我這個兒子呢……」

每次听他在我面前鬧不平裝可憐我都忍俊不禁︰「又在胡說八道,這哪里是爹送的。」

「哦?不是爹送的難道還是你撿的?」

「是姬發哥哥送的。」我望著安然無恙的摘星總算放心。

「姬發?」他念起此名就皺起眉頭,「就上次和我在市集交手那野小子啊?」

「別老叫人家野小子,難不難听啊?」我不滿地白他一眼,碎碎嘟噥,「他可是西伯侯膝下的次子,地位可尊貴了……」

「不管他是誰,你跟他關系越來越好了是事實。你當心被爹知道!」他眼神一瞟說起風涼話來,「女兒家的怎麼能成天跟在男人後面,就不怕人家說閑話!」

「哥哥,你又在亂說什麼!我跟他只是同窗好友……」

「妲己!」

我心生委屈剛想為自己辯駁,忽然被人從身後厲聲呼喚。轉頭望見長廊盡頭佇立的身影忙敬畏欠身︰「爹。」

「你過來爹的書房,爹有話要跟你說。」爹口氣冷漠,只留下這麼一句就走了。

「噢!」我正納悶他想跟我說什麼,哥哥很不識相地湊上來歡呼,「妲己你完了!」

「怎麼?」

「你沒看爹繃著臉麼?這種臉色只有在我犯了大錯才會看到,他還從沒對你使過呢,所以啊……」他壓低了嗓子嚇唬我,嘴角藏不住幸災樂禍地竊笑,「嘿嘿……」

「是不是你跟爹說什麼了!」

「這你可冤枉哥哥了啊!」他不堪被我質問當即就擺明立場,「我承認那天在集市遇到你們是很生氣,但我怎麼也不能去爹那告發你們吧?難道我就不怕他一火起來拿我出氣?」

「那爹突然找我……」我被他說得有些慌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看你就安心地去吧!」他倏地奪走我手里的鳥籠,還邪惡湊到我耳旁說得相當陰險,「放心,我會給你備好藥膏的。」

忐忑不安推開爹的書房門,我見娘也在,氣氛凝重得異乎尋常,我不禁屏息懸緊了心竅。

「爹,娘。」我主動喚過他們,然後垂了眉眼靜佇。

「嗯。」爹應得意味深沉,掃過娘一眼似乎是在提醒她別插話,沉默片刻方才開口,「妲己,這五年你跟著青修子老師都學了些什麼?」

「老師學識淵博,不僅循循善誘誨人不倦,更在言傳身教中讓女兒懂得待人處事之道。」我小心斟酌著字句答復。

「你說你學會了待人處事,那好。」我預感他要進入主題了,果真,「為父問你,青修子門下那三位同窗與你之間,你可會相處?」

我忽覺窘促,心下惴惴不安地打起鼓來︰「爹,你想問什麼……」

「你可知他們都是什麼人?」

「知道。」

「那你還不注意保持距離!」

「爹……怎麼了……」我著實被他嚇到了,他從不曾這麼嚴厲對我。

「你知不知道他們……」爹亦微有氣結,「尤其是王子辛,他是你不能隨便接近的人!」

「為什麼……」

「因為他是不久之後的太子,也是日後的大王!」

「這些……」我低頭吐出一縷自嘲,「女兒已經猜到了……」

「如今三殿下年過二十風華正茂,就連三人之中年紀最幼的姬發都已成年。」他語氣越來越不好,最後竟憤而拍案,「你怎麼還在泥足深陷執迷不悟呢!」

「泥足深陷?執迷不悟?」我猶如晴天霹靂地怔住,「爹你怎麼能用這麼嚴重的字眼說我……我到底做錯什麼了……」

「妲己,前些年爹不跟你談起是因為念在你還小,不懂事罷了,以為你長大了終會明白其中利害。」他用滿眼怒火震懾住我無辜的雙眸,「爹不希望滿城風雨都來指責,說我蘇護的女兒年紀輕輕就勾.引王子,企圖媚亂君心!」

「我沒有……」我的喉嚨像被千萬只螞蟻撕咬般難受。

「老爺,有話好好說,別嚇著女兒……」娘是心軟的,她不勝憐惜我眼底隱忍的淚水,勸過爹又走到我面前,心疼執起我手語重心長,「女兒,爹娘不求你嫁做帝王後妃為蘇家光耀門楣,後宮太深太暗,路不好走,爹娘只要你在冀州安安分分覓個良人歸宿,一生長樂無憂就夠了……」

「爹娘放心好了,妲己不會對子辛哥哥有任何奢望的……」看到爹深蹙的眉頭,必是我習慣的稱呼令他不滿,遂慌忙改口,「不是……是子辛殿下……」

「爹要你今日在這里罰跪思過。」說教是過了,該來的懲罰還是得來,「不至天黑不許起來。」

「是……」我依他所言,輕牽裙裾屈了雙膝,跪在他橫梁懸掛的牌匾之下,匾上鎏金僅有一字——

[節]。

「等春日你過了及笄之年,你就不必再去學堂念書了。」爹走至門口又駐足囑咐,「你且待字閨中,爹娘會給你選一門好親事的。」

他的話像一場冷雨灑落心頭,我寒得近乎發抖。抿唇說不出一個字,眼里噙了雨水卻不忍滑落。

爹娘走了,把我獨自一人關在空寂的書房里。我忽然很想笑,笑爹娘的擔心完全多余。子辛于我只是體貼備至的哥哥,若非如此,他親口許我的後位我又怎會推卻?

年少無知不懂情,還是心已被填滿得不留空隙,當子辛問我他君臨天下之日,我是否願意陪伴君側共擁他的百年江山,他訴的衷腸我怎會不知,可我做的,是用拒絕埋葬了所有答應或者願意的念頭。

對不起子辛,我不想……

「妲己,有心事麼?」伯邑考是何時閉了琴弦,我全無印象。

我惘然回神遮掩自己的心不在焉︰「沒有……」

「那你說我剛才撫的是什麼曲子?」

「是……」我還真被難住了,只怪最近心情煩悶常會無故失神,進而連琴也無心傾听。

「彈的當然是只羨鴛鴦不羨仙了!」說話的是姬發,他與子辛練完劍剛好回來,听聞我與伯邑考的對話笑作一臉奸相,「好一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我心咯 一下,怔怔不知所雲。

「姬發,休得胡言亂語!」伯邑考發覺我不自在,頓時收了笑容斥他,「為兄是這等輕浮之人麼?」

「大哥,這不叫輕浮,叫琴意傳情。」姬發熱乎搭上他兄長的肩頭朝他擠眉弄眼,「大哥是才子名揚四海,已到了適婚之齡。而妲己妹妹當真是詩中才有人間難得的佳人,又對大哥你頗有好感。可謂郎有情來妾有意,連上天都想成其美眷,哥哥與其朝思暮想求之不得,不如就把妲己妹妹娶回西岐算了,省得夜長夢多!」

我心莫名一沉,他……這是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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