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番振振有詞的質問,問得那道貌岸然的西伯侯有些難以自持,滿座看熱鬧的人無不安靜,氣氛似乎凍結到極致。
「妲己……」眼觀我們對峙的姬發正憂心忡忡望著我,他痛心搖頭,是希望我別再讓他父親難堪?
「本侯已在退婚書上寫得一清二楚,婚約既已作罷,姬、蘇兩家兒女當可自行婚配。」西伯侯微怔後整了整衣襟,故作泰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陳年舊事又何必再提?」
「侯爺很避諱妲己舊事重提麼?」他沒想到我抬頭直面他居然含著眼淚笑了,比他剛才的笑更冰冷,「究竟是不重要,還是侯爺不想被人喚起那段羞恥的往事,因為你害怕被天下人知道,當初八拜之交有難,冀州水深火熱走投無路……而西伯侯又是怎樣背信棄義的!」
越說越激憤,新仇舊恨統統涌上,我想向他討還的不光是我的委屈,更是自他退婚以來爹和蘇家遭受的羞辱!
「你!」他恨得咬牙切齒,手指著我話也說不完整,「如此出言不遜……蘇護真是生了個好女兒!」
「父侯!」姬發再不能放任事態發展,局面只會越來越不受控制,他毅然丟開手里的合歡綢跪倒我身邊,面向他父親求情道,「妲己只是一時沖動,她不是有意要頂撞你的,請父侯息怒!」
「姬發,睜大你的眼楮看清楚,這就是你一直迷戀的女子,她目無尊長不知禮數,在這麼莊重的場合大吵大鬧,她還值得你再為她鬼迷心竅嗎!」西伯侯指我的手顫抖不止,每個字都滲透他忍無可忍的憤怒,「蘇氏名媛的教養作風讓在座賓朋都領教到了,本侯刮目相看啊,真是萬幸當初退了這樁婚事,恕我周室配不上如此‘大家閨秀’!」
「沒錯你的確不配!」他冷嘲熱諷我也不甘示弱,今天也算是看清這所謂「聖賢」的真面目,「我爹義薄雲天可為氣節而死,與你這種偽君子結交才是玷污他的一世英名!」
「你簡直大逆不道!」他被我氣得暴跳如雷,手一揮又指向姬發,「你現在就請她離開,你若不請,為父就叫外面的侍衛來請!」
「不牢侯爺大駕!這種充滿虛偽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待!」斥完我迅勢別過臉不願再看這張惡心的嘴臉,望去姬發雙眼又黯然淪陷,「我今天來,唯一在乎的只有你,不管你有什麼苦衷才答應的這門親事,我只想問你一句,你肯不肯拋下一切跟我走?如果你願意,我會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妲己……」我分明看到他眼底掠過心動的痕跡,可糾結半天說出的卻是,「我不能走……」
「為什麼!你答應過只和我一人白頭到老,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容忍你身邊還有除我以外的女子,你還非要留下來和她成親?!」他的回答讓我痛徹心扉,我無奈扯住他雙肩苦苦追問,「你這麼做就是拋棄我啊……」
「妲己,事情不像你說的那麼簡單。」他任我拽任我發泄,眼神卻了無生氣地低垂,「我的苦衷恐怕你是沒辦法明白的……」
「那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苦衷!」眼淚不知在何時已潰不成軍,看來有些話不問是不行了,「什麼樣的理由逼得你非娶她不可!」
「我……」
「多說無益,婚禮才是當務之急!」誰料他剛想開口,他那強勢的父親又插入打斷,這回直接發下威令,「來人!把這個擅闖侯府擾亂婚宴的瘋子轟出去!」
他一聲令下,堂外就沖進大群侍衛,當即強摁住我的肩臂。
「你們放開我!」
我驚惶欲掙月兌,姬發見狀想動手為我解圍,卻被他身旁的父親扼住肩膀,那一掌拍下的力道能有多大?竟將姬發輕舉妄動的念頭和底氣全數壓下!
不光如此,他還揮手命令那些侍衛︰「拖出去!不許她接近世子一步!」
我拼盡全力去掙扎,伸手想去踫觸姬發卻怎麼也夠不到,哪怕是他衣上的一邊一角,仿佛都和我遠隔天涯。
「姬發……」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已經完全顧不得自己在眾人眼里的樣子有多難看,也許就像西伯侯說的,我是瘋子!
「放開我……」
我掙扎愈烈,侍衛施加在我手臂上的力氣就愈大,我被拖拽出喜堂的路上撞倒了一支燭台架,我也因腳下磕絆而失去平衡。
「啊——」
我與那踫到的燭架一同傾倒,架上的花燭紛紛打落,滾燙的蠟油竟不偏不倚全潑灑在我的手背上,不敵那陣鑽心劇痛,疼得我失口就是哀嚎。
「妲己!」
姬發听到我慘叫就沖破他父親的阻撓,淚眼婆娑里見他撥開眾人,勢不可擋地飛奔而來,直到半跪著把柔弱無助的我一把摟進懷里,耳邊還听他怒不可揭地謾罵︰「一群混賬!你們把她怎麼了!」
那些侍衛皆退後一步,被姬發訓斥得面面相覷也不知所措。
「對不起妲己……」他心疼扶我靠在他肩上,撫我後腦的手在顫抖,「他們不該這樣對你的,對不起……」
我抱緊他卻止不住瑟瑟顫栗的身子,突然好怕,好怕會失去他。
「告訴我……為什麼要和她成親!為什麼……」
「妲己,對不起……我不能不娶邑姜,因為……」他的唇就在我耳邊,用只有我能听到的聲音,艱難道出,「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天地驟寂,我猶如被萬箭穿心,流下的眼淚頃刻痛死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