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內,六宮眾人林立,軟榻上,身穿錦衣華服的孝莊正閉目養神。
「靳妃啊,听聞你在雲裳宮受了驚嚇,一直臥病在床,現在可好些了?」孝莊以手撐頭倚在軟榻上,稍顯慵懶地問著。靳妃立馬垂下眼瞼,起身回話︰「回太皇太後,驚嚇是受了點,但臥病只是因為受了風寒,已無大礙。」
靳妃,議政大臣索額圖之女,玄燁的寵妃,與皇貴妃共掌後宮。
「嗯。」孝莊簡單地應了聲,轉頭看向靳妃對面的端嬪︰「端妃院子里的花應該開了吧!你那里的花就是不一樣,比別處的開得都要好看。」
「回太皇太後,花前幾日就開了,太皇太後要是喜歡的話,臣妾待會就讓人送過來。」
端妃,玄燁早期冊立的妃嬪,位份僅次于靳妃和皇貴妃之下,可是她生性淡泊,從不參與後宮紛爭,終日在宮中養花。
「哀家自問不是惜花人,送過來也是浪費,還是等有空去你那里看吧!」孝莊揮手示意端妃退下,接著看向身旁一直不做聲的皇貴妃,問道︰「皇貴妃怎麼都不說話呢,莫非是身體不適?」
「太皇太後憂心啦,臣妾沒事,只是生怕打擾了太皇太後與姐妹們聊天而已。」
佟佳皇貴妃,領侍衛內大臣佟國維之女,玄燁的表妹,端莊賢淑,溫婉嫻靜,深得孝莊的喜愛。玄燁也十分尊敬她,但不寵愛,以至于後宮一半的實權落入靳妃手中。
孝莊不悅地握上皇貴妃的手,輕聲嗔責︰「你這是什麼話?你雖不是皇後,但也是三宮六院之主,哀家還指望你管好後宮,好替皇上分憂的呢!」
「太皇太後放心,後宮之事臣妾一定盡心,務求能讓皇上安心。」
「太皇太後,回來了!回來了!」蘇嬤嬤聲到人未到,興沖沖地奔了進來,孝莊的眉頭隨即擰起,責問道︰「蘇麻喇姑,什麼事這麼慌張?」
「太皇太後,回來了,裕親王回來了。」
「你說福全…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孝莊一時開心過頭了,左右張望著不知所措,蘇嬤嬤接著回稟道︰「真的,真的,王爺正在殿外候旨呢!」
「還候什麼旨?快讓他進來啊!」
「是,奴婢馬上去請。」蘇嬤嬤說著又奔了出去,皇貴妃握住孝莊的手,寬慰道︰「王爺總算回來了,太皇太後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呢!」
「是啊,這孩子看似溫和,其實性子倔得很,走了這麼多年,終于肯回來了。」孝莊焦急地看向門口,福全大步流星地進來,下跪行禮道︰「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快起來,讓皇祖母好好看看。」孝莊淚眼模糊地模著孫子的臉龐,擰眉斥責道︰「怎麼瘦了?一個人在外面也不知道照顧自己?」
「哪有瘦了,是皇祖母過于思念而已。」
「你也知道皇祖母思念?寧願在外面游蕩這麼多年,也不肯回來看看我這副老骨頭。」
「皇祖母老當益壯,哪用孫兒擔心,孫兒這不是回來了嗎?」福全張開雙臂,給祖母來了個甜膩膩的擁抱,孝莊隨即展顏歡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推開他追加道︰「說好了,不準再走了哦!」
「是,孫兒遵命。」
福全獨自流連在雲裳宮中,過去的種種還歷歷在目,每一個角落都蘊含著美好的追憶,每走一步都牽動著無盡的懷念。
「福全,好看嗎?」
大殿中央,洛舒雅拿著一件七彩舞衣快樂地旋轉著,笑靨如花,那時候的她是快樂的。
「很好看,你永遠是最美的。」福全聲音嘶啞地低喃著,迷離失神的雙眼一如當年般痴迷,但卻不敢伸手去觸踫,生怕下一刻她就消失不見了。
忍住眼里打轉的淚水,轉而看向偏廳,洛舒雅的幻影再次浮現。
「福全,你轉過身去。」
「哦。」福全听話地轉身,只見洛舒雅饒有興致地拿著尺子左量量右量量的,不知道在做什麼。後來才知道她要做衣服,但不是做給自己的,量身只是因為他們的身形相似。幾天後,看見玄燁穿著那件歪歪斜斜的衣服,他竟然羨慕了。
「舒雅,你真要入宮嗎?」福全忐忑地問著,心里五味雜陳,既有渴望,又有擔憂與愧疚。
「是啊,玄燁是一國之君,不可能將就我,那就我來將就他。」洛舒雅不帶任何遲疑的回答讓福全臉上閃過一絲失望,滿是糾結地問道︰「可是宮里爾虞我詐,規矩多而繁雜,不像宮外自由,你不會後悔?」
「可是沒有玄燁,宮外的自由再多我也不會快樂的。」
洛舒雅烙印著幸福的側臉,福全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時候他衷心地祝福著她,只要她快樂,那就足夠了,可是事情為什麼會走到今日的局面?福全觸踫著洛舒雅曾經留下的痕跡,悔恨溢滿心間,含淚道︰「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的。」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躊躇在門外的玄燁終究還是轉身離開了,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又會如何抉擇呢?
蹬——蹬——
突然傳來的琴聲打斷了福全的思緒,也止住了玄燁離開的步伐,呼吸仿佛在這一瞬間凝結。兩人停頓片刻後,先後奔向那道大門。
「舒雅!」
「雅雅!」
厚重的大門推開後依舊是空無一人,琴聲也停止了,只余一室寂寥。
「二哥,你相信嗎?」玄燁呼吸不穩地問著,眼光愣愣地定格在那一幅飄落到古琴上的畫上,那是他為洛舒雅描繪的丹青。福全慢慢踱步到舞台上,情深款款地撫著畫上的人,回道︰「如果相信能讓她回來的話,我願意相信。」
「是啊,只怕她回來也不願意見我一眼。」玄燁頹喪地坐在台階上,絲毫沒有一國之君的威嚴,此刻的他只是一個失去了愛人的傷心人。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自由自在,本就不屬于這里,圈禁她的不是這四堵高牆,而是你的愛。」
對于福全的指控,玄燁無言以對,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會放她自由嗎?
納蘭性德看兩人都墮入其中,勸諫道︰「皇上,鬼怪之事實屬荒誕,屬下認為此事理應徹查。」
「不用了,就當是留個念想,何嘗不好?」
「念了又如何?想了又如何?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呵呵…」福全放下畫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淒涼的笑聲回蕩在雲裳宮里,也回蕩在玄燁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