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涼,雨一直‘滴滴答答’地下著,福全獨立窗前觀看朦朦朧朧的雨景,手習慣性地伸出窗外感受著夜雨的沁涼,記憶中,這是洛舒雅喜歡做的事情,她說夜雨是最能洗滌心靈的甘露。
踫巧來此相聚的兩人都看得一陣搖頭,納蘭容若嘆氣道︰「難道真要洛妃娘娘復活,才能解開皇上和王爺的心結嗎?」
「總之一個字,難!」君少卿也嘆了一口氣,兩人惺惺相惜地干了一杯,又各自喝了起來。被他們晾在一旁的卓之恆終于忍不住了,雙手並用地搶了他們的酒,不悅道︰「你們這樣酒能好喝嗎?你們要喝苦酒,干脆別叫我出來好了。」
「兄弟,我們是有苦說不出啊!」
「你不明白的。」
兩人說著又搶回了酒,臉上滿是沮喪和揮之不散的煩惱。卓之恆感覺自己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也懶得管他們了,大家自己喝自己的。
「雨越下越大了,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
對面的角落里走出了一位容顏絕美的女子,三人抬眼望去,只見她也像福全一樣,緩緩伸出一只手到雨中。福全稍愣一會,深沉的視線再度沒入雨中。君少卿不禁嘆道︰「好一幅美人听雨圖,京師什麼時候有這樣一位大美人?」
「你想知道的話可以走兩條街問問,那里無人不知。」
「走兩條街?」君少卿從納蘭容若異樣的神色里已猜出了答案︰「八大胡同?」
「近年來八大胡同繁榮了不少,功勞都得歸結于一家叫蝶舞雲裳的樂坊,盛傳那里的姑娘個個才藝雙絕,艷絕京師,其中最為出色的就是她們的老板,千若羽。」卓之恆仰頭指了指素衣女子的方向,‘千若羽’三個字早已名動京市,盡管他從不踏足煙花之地,也是如雷貫耳。
「艷絕京師,她確實擔得起這名兒。」君少卿甚為欣賞地往千若羽的方向敬了一杯酒,納蘭容若納悶道︰「你什麼時候也喜歡做牡丹花下鬼了?」
「錯了,我只是樂于欣賞美的事物。」
門口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冒著大雨進來,走到千若羽身邊,道︰「小姐,雨太大了,轎夫都在前面的小攤里躲著呢。」
「也罷,反正時間還早,夜間賞雨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千若羽回到座位上,繼而取出已經包好的琵琶,一段跌宕纏綿的前奏後,一把深情傷感的聲音穿過夜雨,劃破天際。
是誰在心頭流連,一轉身緣就在眼前相逢的季節,落英繽紛幾回,模糊的記憶浮現是誰在夢中留戀,一回眸你就在面前難解的紅線,纏繞幾段姻緣,蝶與花不變諾言像回到昨天,你一直在心間,多少時間從未走遠前世的相約,又遇見了今天,水月鏡花朦朧,笑顏卻依舊小樓一夢,恍如昨日長風,再續前緣剪不斷在心中故事里縱有離別,命運的燈火不熄滅那年的詩篇,積成厚厚一疊,等有天你會發現歲月翻過一頁頁,玲瓏心就當作書簽
再見的瞬間,也許路途遙遠,有些手注定相牽像回到昨天,你一直在心間,多少時間從未走遠前世的相約,又遇見了今天,水月鏡花朦朧,笑顏卻依舊像回到昨天,你一直在心間,多少時間從未走遠前世的相約,又遇見了今天,水月鏡花朦朧,笑顏卻依舊小樓一夢,恍如昨日長風,再續前緣剪不斷在心中
一曲唱罷,在場的所有人仍然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福全更是憂傷滿面,思緒不知不覺中飛回到了昔日的揚州,回味著過去的點點滴滴。那是他和她認識的地方,也是他愛上她的地方,過去的快樂、傷心與無奈,仿佛都在眼前,讓福全黯然神傷。
猶記初見時,那個煙火從中起舞,耀眼奪目的蒙面少女;
追憶樂坊中,那個珠簾下與他琴瑟和鳴,膽大妄為的冒牌舞女;
難忘山洞里,那個與他暢談天下,無一不精的絕世才女;
……
太多太多的過去,太美太美的念想,這就是他傾盡一切去愛的女人,一個另類的大家閨秀。她曾經是如此的七彩絢麗,現在卻只能冷冰冰地躺在那個幽暗的地方;她曾經是如此的追求自由,卻甘願把自己拘禁在那堵高牆內;她曾經是如此的快樂無憂,最後卻只能淚流滿面。
君少卿不知何時問老板取來了筆墨,琵琶聲斷的一刻,一幅猶抱琵琶半遮臉的美人圖赫然躺在桌上,飛揚的筆觸把千若羽絕美的神態描繪得淋灕盡致,此乃京師第一才子也!
「好!好曲!好琴!」通曉音律的君少卿首先打破寧靜,連甚少接觸音律的卓之恆也拍手稱贊︰「傳聞千老板詞曲無雙,果然名不虛傳。」
「過獎了,興之所至,希望沒有打擾到幾位的雅興。」千若羽頷首謝過,君少卿拱手一禮,道︰「千老板謙虛了,夜間賞雨,美人天籟,這是難得的美事,豈會是打擾?」
「天籟不敢當,就怕配不上公子的神來之筆。」千若羽贊賞的目光看向桌上的畫像,君少卿朗笑兩聲,道︰「千老板當之無愧,如若不棄,這幅畫就當是見面禮,不知千老板可願相交?」
「京師第一才子紆尊相交,若羽自然是求之不得。」千若羽巧笑倩倩,君少卿疑惑地看了看其他人,還沒來得及詢問,一旁的福全就先發話了︰「你如何猜得少卿的身份?」
「京師的俊才我多半知道,能有這般造詣的,應該就只有傳聞中的君公子了。」
「千老板聰慧過人,希望這樣的才情能用在正確的地方。」福全言語間透露著些許厭惡,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不等千若羽回答便大步流星地離去了,只感覺心里莫名地煩躁不已。
君少卿看了看千若羽的臉色,對方好像沒多大在意,反倒是她身旁的丫鬟似乎心有不甘。君少卿繼而抱拳道歉︰「艾公子並無惡意,千老板別往心里去。」
「這個自然。」千若羽往窗外看了看,外面夜幕漸深,雨也停了,施禮道︰「時候不早了,告辭。」
「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