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檀把笛子收入腰間,面上帶了些微歉意,「不瞞王爺,陌檀也是許久沒吹過笛子了,此番執笛恐怕生疏,不敢在王爺面前獻丑了。」
看著季瑾略顯失望的神色,陌檀又一笑,「不過,這世間有比笛音更美的聲音,陌檀來帶王爺去听。」
季瑾看著陌檀眼中流轉著的光華,有些不明所以地一愣,接著眼中灌滿了好奇的神色。
陌檀笑著走近季瑾,右臂輕抬。
在他揚起衣袖的一瞬,東面竹林漫過風來,他月白衣袖隨風漫展,宛若白蝶翩然舒展的羽翼。
季瑾定定地立在原地睜大了眼楮看著他伸向她頭頂的手。想躲,卻似乎又更想繼續看著他要做什麼。
在她猶豫之際,他的手輕覆于她眸子上。
略帶涼意的指尖觸到她眼睫的一瞬,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卻沒有躲開。
「噓,閉上眼,听--」他柔緩的聲音輕若雪落,似是怕驚醒了滿地酣眠的落花。
他月白衣袖垂下,擋去了她臉上騰起的緋紅,亦掩去了她心頭泛起的點點漣漪。
在他手指之下,季瑾緊蹙的雙眸漸漸松開,卻終是沒有睜開眼。此刻耳邊只有細微的風聲和她自己愈發清晰的心跳聲,任她再仔細辨別,仍聞不見其他。
「落花的聲音。」耳邊漫入柔緩語調聲,她輕輕側耳,細細辨別,卻只有自己亂了節奏的心跳聲。
心弦已被他微涼的指尖撥亂,除了他的聲音,一切都散作雲煙,再聞不見其他了。
此刻微風漫起,搖落滿樹梨花,飄零若雪,紛然若羽落。淡白花瓣帶著淡淡香氣輕旋而下,落于她發間眉梢,素色衣襟,落于他飄若蝶翼般的月白衣袖,落于她和他被風揚起的飄散輕纏的青絲墨發。
風中白羽紛紛揚揚,盤旋游曳,輕落于地,鋪展開一片若雪細紗。
淡日下兩人的影子交疊于落花之上,朦朧影子間飄飛的衣角時而交纏時而輕散,似疏然相離,又似緊緊相依。
「听到了嗎?」他輕聲問。
溫軟的的聲音漫入紛然落花中,天地一片清昶柔色,綿延一脈安然靜謐。
眉眼輕合,似乎萬籟靜寂,風過發隙,又似有落花耳畔細語輕昵。
遠天青煙雲冪,湛藍天光,近旁淺碧苔痕,淡金日光,伴著心頭不知所起的萬千漣漪,盡漫入這微醺的淡白色花雨中,和著他輕柔的呼吸,溶溶曳曳,飄飄旋旋,融化成柔和的呢喃聲響,輕落于她的心房。
「嗯,很好听。」她唇角微楊,輕聲回答。
雖然此刻在她耳中能听見的只有他的聲音,但他的聲音很好听,比笛聲和古琴都要好听。
也許,在她心中,這便是世上最美的聲音了。
陌檀輕輕移開覆在她眸子上的手,拂去落在她頭頂發間的花瓣,眉眼低垂,淺笑著看她。
而季瑾只在他手指移開的一瞬間用極快的速度向上瞟了一眼便馬上低下頭去把眼神緊貼在了地面上。而那倉促的一眼她並沒有看清楚他的表情,可她卻清楚地感覺到此刻自己臉上灼燙的溫度。
在季瑾猶豫著要不要轉過身去的時候,面前的陌檀卻轉過了身。
感覺到了她已不在他的視線之內,季瑾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
陌檀正仰頭望著遠處碧藍色的天際,那里一片澄澈,不時掠過幾只白色的飛鳥。
季瑾把手掌心貼在滾燙的臉頰上想快點把這尷尬的溫度降下來,因為她有點擔心他什麼時候會突然轉回頭來。
「春歸燕回,連平日不怎麼見的鴿子也開始出來舒展筋骨了。」陌檀輕側頭,眼神逐著空中飛掠而過的灰白飛鳥,他輕笑一聲,「梨花落雪,瘦盡春光。一冬不見,這鴿子似乎也瘦了不少。」
季瑾抬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已掠向遠空的灰白鴿子的確好像不同于平日所見宮中養的鴿子,似乎個頭小了些,身形也伶俐了許多。
信鴿?
季瑾腦海中忽閃過這兩個字。她抬眼欲仔細辨識那鴿子,卻怎奈視線可及的空中早已澄碧一片,沒了那飛鳥的蹤影。
她斂眸沉心,心頭牽扯起了幾分思慮。
剛才的鴿子的確像是信鴿,而信鴿向來是遠距離傳訊最方便的工具。韓子期遠在邊關征戰,若想對朝廷之事了如指掌,定會與他在宮中的內應有書信往來。
那麼,或許,信鴿可以成為她的一個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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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欠你們這一場風花雪月,可是蕩氣回腸的東西往往是藏著不易察覺的細碎稜角的,不知何時,它會潰破而出,碎了這一場盛世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