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顏國並沒有人到來。估計著韓子期今日便會到達宣城,季瑾便又叫來了崔護喝茶。
前幾日還風姿不減的崔侍郎如今卻憔悴了很多,從容不再,連步履也有些蹣跚。見到季瑾之時,目光中再不似昔日明亮,而是蓄滿了驚慌和懼色。
听完季瑾的吩咐,崔護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接過她遞過來的紅色藥瓶,收入懷中,卻沒有注意到涼王含笑眼神中一閃而逝的懷疑。
崔護走出涼王府,心中緩緩舒了口氣,直了直躬得太久的背,眼中恐慌漸漸散去,換上了一抹精利。
倚在窗口的季瑾歪著頭,看著崔護的背影漸漸變小,小到一個黑點,漸沒入遠處塵埃。
換上一身素色袍子,季瑾來到了卓府。她退去左右,獨自進入。
小池黃鸝,曲徑幽水,這樣的住處倒是極符合卓澗的風格。季瑾繞過幽曲石經,透過稀疏竹影隱約見到兩個身影。
青衫人俊朗挺拔,一手執杯一手舞劍。劍花輕旋,竹葉紛飛,飄落于泛青石台之上。一旁石凳之上,黑衣人高大英挺,拿著酒碗,欣賞著面前劍舞,還不時拍掌叫好。
季瑾停住了腳步,暗中躊躇是進去還是返身,一身黑衣的殷喬卻已察覺了身後林中的動靜,快步走來,撥開遮擋的疏竹。
「末將參見王爺。」見到樹後竟是涼王,殷喬有些吃驚,忙雙手抱拳行禮,而一旁的卓澗見到季瑾也忙收劍行禮。
「平身。」季瑾笑著扶起殷喬,走向卓澗。「卓將軍,上次你說到的那卷兵書,本王想借來一觀,不知現在可還在你手里?」季瑾伸出一只手,示意卓澗起身。
卓澗眼中有一剎那的微怔,卻很快被笑意所淹沒,「還在,我去取,王爺請在此稍候。」說著便快步走出了竹林。
「素聞殷將軍是愛酒之人,如今與卓將軍對飲,可謂是酒逢知己了。」季瑾拿起方才卓澗放在桌子上的酒杯,細細端詳著,余光卻是瞥向殷喬。
殷喬爽朗一笑,似乎是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回答,只是看著涼王手中的酒杯。
季瑾眸光微錯,這殷喬的確像人們所言的不善言辭,把酒杯放到鼻尖細嗅之時卻捕捉到了殷喬眼中一絲極其細微卻一閃而逝的慌亂神色。
「王爺。」一抹青衫從竹影間閃出,手里捧著滿滿一疊竹簡。
涼王伸手接過,轉向二人︰「兩位將軍許久不見,定是有許多舊要敘,本王就先行一步,回去研究兵書了。」說罷,轉身沒入了參差竹林之間。
回到王府,季瑾召來了崔護來陪她喝茶。
崔護走後不一會兒,韓將軍歸來的消息便傳到了涼王府。
季瑾並沒有像上次一樣吩咐接風宴,而是不緊不慢地拈起玉質花瓶中的一枝石榴放到鼻尖細嗅。
這是她清晨讓小玉折來的,明艷而妖嬈的紅,卻沒有香,讓她莫名想到了血的顏色。在這個位置上,總有一天,她的手也會被這樣的顏色染遍吧。
她合上眼,一會兒又慢慢睜開,走到牆頭,拿起掛在牆邊的細長竹笛,倚在榻上悠悠吹了起來。
她現在只需要耐心等待崔護拿著韓子期的將符和韓將軍因戰傷惡化不治身亡的消息來換回他的妻女。或許現在她應該好好放松一下,因為今晚還可能要發生很多別的事情,斂眸細听,她似乎已經聞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細碎聲響。
悠悠笛聲從窗口傳出,時而的斷續,掩不住憂傷纏綿中的悲涼,伴著夕陽下越拉越長的影子,好像一切都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而不遠處的別院窗邊,同樣一人執笛獨立,吹奏著同樣的曲調,起伏跌宕中卻有一種不同的蒼涼。
兩重渺遠的笛聲穿越過重重屋檐悠然想和,此起彼伏,在王府上空織就出一層朦朧的縹緲浮涼,沉澱著漸淡的日光。
朱紅殘陽在月白長衣上染浸上片片淡紅,陌檀面頰柔和的輪廓模糊成細微的皺褶。
他的眼神卻始終遠望著對面蒼茫中那片若隱若現的蒼青色群山,專注而深沉。直到蒼白而混沌的灰色淹沒了最後一處遠山,深灰色的影子在晝夜的交會與別離中漸漸現出了淡而模糊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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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兒預告︰
鳳眼眼中閃過一抹光華,放開摟著陌檀的手,繞著房子四下打量了一番︰美人戲蝶的檀木屏風,鎏金銅獸爐,金絲楠木的美人靠,繡著金銀牡丹的淡青床幔和粉紅紗簾……
他一伸了個懶腰便倒在了繡著火紅石榴花的床單上,嘴里喃喃著︰「忽然好困啊,陌兒先讓我睡一會兒,一會兒齊兒來了記得叫醒我。」
陌檀走到床邊之時,床上的人已經仰面朝天地打起了呼嚕,他輕手輕腳地放下紗簾帳幔,反身獨自立在了窗台,靜靜向外望著,眸色幽沉了下來,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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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夠了,結束了。」詭異語調伴著冷笑,那黑衣人伸掌漸聚氣流。
看出了掌中所蘊的灼灼殺意,一股冷氣從季瑾後背竄出直上腦頂。這注足內力的一掌要是接下,她估計會像那些羽刃一般被震裂成碎屑。
焦灼間,季瑾目光急轉,尋找可借之力,韓子期那邊卻也在苦苦支撐,而卓澗重傷只靠倚在她身側才能勉強站穩,殿周守衛又都早已被撤去,所有想到的可能來幫忙的人似乎都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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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俺的劇透︰大戰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