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火焚之,以祭天神。」白灝用極其平淡的語調吐出這八個字,竟是出乎亦弦預料的平靜,「那日赫成敏加給我的信中寫得很清楚,我一直都知道,她那時說要我五年後去找她,是騙我的,她想五年後我大概就會忘記她了。不過,我用她為我編的謊言,在萬千軍士面前做了台階,終是成就了一個深明大義的君王。」白灝笑了,眼中卻是一片蒼涼。
「原來,這些你都知道」白灝這般平靜的樣子讓亦弦一時語塞。他本以為,白灝會為了這個消息而發瘋,如今看來,他這弟弟已經不再是之前停留在他記憶中的那個沖動莽撞的小孩子了,他已經懂得了隱忍,懂得了抉擇,懂得了放棄。
「我還知道,十年前王兄你也騙了我。為了替我擋下那遭人誣陷的罪名,你故意承認那巫蠱是你放到我床下的,甚至當時連我都一同騙過了。你在暗中護我,而我卻恨了你的背叛十年,也固執地等了十年,只為等你親口說一句,你是為了救我,才假意背叛我。直到遇到了雪遙,我才開始漸漸發現自己一直固執地堅信的東西是多麼的愚蠢,她讓我知道了原來我自以為早已冰涼堅硬的心中仍留有一處清澈而干淨的地方。現在的白灝已經不是那個沖動暴戾冷漠無情的人了。王兄,謝謝你曾把她帶到我身邊。」只可惜命運總是喜歡作弄人,讓人在好不容易得到了什麼的同時總要作為代價硬生生地拿走什麼。
亦弦拍了拍白灝的背,就像小時候他被人欺負時,他曾經安慰他一樣,不過,現在的白灝已經長大了。
在最開始他把雪遙帶到他身邊的時候,本以為可以替他們守住這亂世中的一份最單純的感情,卻終是命運作弄,誰也敵不過。
白灝側頭,輕輕拂去落于亦弦發間的落梅,他記得,小時候他被父皇罰跪在大雪中,皇兄便是這樣一直站在他身旁幫他拂掉落在腦袋上的雪花的。
紅色的梅瓣從掌心落下,卻猶如一記血痕深深烙在了心頭,美艷而慘烈的紅色織出艷麗的傷口,糾纏著那些終是沒逃過生與死遙遙相隔的記憶。
原本以為握在手中的半生牽掛,卻不過是掌心白雪,指間流沙,融化流盡之後,終是什麼也抓不住,什麼也沒剩下。
雪落白衣,終是融化于無形,只余回憶依稀。
心忽隨風而起,飄飄然不知該安落何處,那些莫名襲來的念想如同墨染白絹一般點點蔓延,流淌成一道蜿蜒的傷口,糾纏著那些生殺相奪,勾心斗角之外,凜然獨存的那隅純淨記憶。
白灝忽然想起了最初與雪遙的相遇,她是小乞丐,他是冷漠帝王,一點都不美好。
如果能讓他再遇見她一次,她依然衣衫襤褸的像個小乞丐,光著腳坐在竹林的石頭上,他一定會翻身下馬,解下衣袍覆在她身上,牽起她的手,走過一段很長很長的路,再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