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宴會廳,少群收到陳若林來電︰「冷總,藝如小姐突然昏迷,至今尚未醒來。」
少群心底像是直線降落的電梯,沉、沉、沉,永無止境似的黑暗,但他依舊維系聲音的沉穩︰「知道了。你繼續調查另外的事情吧,一定要有結果。」
「是,冷總!」直覺告訴陳若林,這次的冷少群,不似以往,果敢決斷里摻雜著無可奈何的吶喊。
少群轉身,拍拍紀向北的肩頭︰「老兄,公司這塊,你先招架一下,重點是股市走向。我出去一趟。」
「好,你放心吧。有我呢。」紀向北點頭,他是少群二十歲接管公司時從應屆畢業生招聘會里淘回來的寶。在摩肩擦踵的青澀面孔里,嚴把人才關的少群一眼鎖住了他。事實證明,紀向北的確是一塊璞玉,十年間,在雀靈傳媒和少群的極力雕琢里,扶搖直上。對于少群的賞識,紀向北謙卑而忠心耿耿地回饋著。
少群一路驅車到了安家老宅外,離二橋尚有百米遠,便停下了。路旁垂柳撒下瑟瑟青蔭,灼目的日光依舊透了窗子間隙漏進車里。少群雙手狠狠攥住方向盤,安全帶牢牢地將他固定在駕駛座上,他生怕自己少了這些束縛,便一路沖進安家老宅去。清淺笑顏、嬌滴滴的清水眼、繡了字的手帕、昨夜月光下的白玉蘭清香?少群痴了?望向宅子的扇扇窗,想到藝如此時邊躺在某一扇之內,當下心里是愈加灼烈的痛︰「藝如,等我,一定要等我。一切,總有明了時。不用多久!」
二橋處的虎子望向離去的車影,沖身旁的尤連搖搖頭︰「這些記者真是敬業,發布會都開了,還來蹲點兒。」
尤連接口︰「這一上午,零零散散地得有十二三輛了吧。得虧沒露出腦袋,要不咱哥倆非把他腿打折不可。」
虎子蹙眉︰「哎,這二小姐也可憐。這幾年就沒遇到過什麼舒心事。」
尤連也嘆氣︰「是啊,脾氣模樣沒得說,人見人憐。可就是運氣差。生在富人家,也不是樣樣如意啊,還是咱普通人的日子舒坦。」
年紀稍長的崔年經過,听到兩人的交談,當即呵斥︰「小兔崽子,青天白日的,亂嚼舌根,也不怕走路閃了腰!」
虎子朝尤連伸伸舌頭,兩人當下噤了聲。崔年倒背著手巡視草坪處,烏油油的影子在日頭下拖了老長,他望向藝如臥室的窗口,窗簾緊拉,多半是為了阻住記者利鷹似的鬼眼,憐惜地自言自語︰「也不知道醒了沒有?這罪遭的?」
罩了紫色流蘇布簾的床上,粉紅繡花枕,米奇呆呆坐在一旁,主人長眠不醒,它也是無趣吧。藝如秀眉緊蹙,眉尖是濃得化不開的哀愁。蘇碧然坐在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紅腫的雙眼,仍有淚珠閃爍。葉子在一旁,神色憂慮,見蘇碧然憂傷里透出倦態,便垂首低聲安慰︰「夫人,陳醫生說,二小姐一向身子弱,再加上急火攻心,一時應承不了才昏迷。並沒有什麼大礙,早上掛過吊瓶,很快也就醒了。您去休息吧,小姐這邊我來照料。」
蘇碧然听罷葉子一襲寬慰的話,淚水倒又流出來,便擦拭邊說︰「這孩子,沒有誰的心腸能及她,可就怎麼事事不如意呢。睡會兒也好,省得無來由地受氣。」對于安柏年與藝婉召開發布會的事情,她一百個不情願,只覺得藝如未醒,到底事情如何未知,便急剌剌地對外截斷她的發言權。可是藝婉搬出了公司人心的浮動、股市的變換、客戶的質詢,不得已便默許了。公司與女兒,她要這個來之不易的女兒;可是安家的百年基業與聲譽,又逼她不得不舍棄這個女兒。
白玉蘭的清香染上了點點血腥的迷離,半月如鉤,像極了昏黃天幕里突兀空懸的白日頭,少群虛幻的聲音如來自天際︰「藝如,等我,一定要等我?」,人卻是漸漸消逝。藝如慌了,心底是慢慢滴空的沙漏,嘶啞著喉嚨︰「不要,少群,不要?」
夢境外的藝如眉尖起了皺,「不要?」聲聲夢魘催出了滿臉汗珠,雙手徒勞地擒住絲絨被單,指尖用力間睜開了眼。
蘇碧然和葉子欣喜地伏,輕喚︰「如兒?」「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