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
那日昏睡中的天鷹帝的囈語喚拯救了我,年少氣盛的安國王,急急忙忙奔到他床前,激動地喊了幾聲,「皇兄,皇兄」,卻並無回音,偌大的宮殿響徹著他悲涼無助的聲音。我見他撲到在天鷹帝的床前,低著頭,許久不語,突然爆發出幾聲隱忍的哭聲,哭得我心很疼,忘記了脖子上的痛。他也只是十三歲的少年,一身勇武,奔赴疆場,揚名千萬。但他唯一的兄長卻久病不愈。想必是絕望吧。
我呆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他哭。很久後才低聲說︰「安國王,你姑且放心。只要我婉初還在,就定當竭盡全力保天鷹帝無恙。」他猛地抬頭直視我,嘴冷冷地一抿,「如此甚好!如若不然本王要風月國陪葬!」
他應覺得在我面前哭十分丟臉,一甩袖子就離開了大殿。不久一群人誠惶誠恐地進來,朝我跪下,「參見婉初公主!今後奴才們听從公主殿下吩咐。」
我優雅地站起來,一揮長袖,安靜地說︰「陛下病情十分嚴重,需要靜養。半月之內不允許任何人踏進宇天宮。」我隨意指了三個婢女,「你們三人留下,其他人守在殿外,听候差遣。」他們埋首答應,紛紛出去。只余下三名婢女,重新跪倒,「奴婢拾翠」「奴婢拾月」「女婢拾蘭」,一起說道,「請公主吩咐」。
我注視她們良久,看她們衣著不凡,儀容頗俊,心了一二。緩緩說道,「陛下久病不愈,身體十分虛浮。拾翠,你先去準備熱水,等本宮給陛下施完針,馬上沐浴,活血經脈。拾月,你且去太醫館抓幾副藥來,煎好。拾蘭,你留下助我。」
我給拾月寫了兩副方子。待她們走後,我又重新來到天鷹帝跟前,搭上他若有若無的脈,煙眉一斂。他的病情比我想象中的復雜、嚴重,雖有把握治愈,但也不敢掉以輕心。我命拾蘭拿來銀針,細細地刺在他頭部的各個穴道。半柱香後拔出,一看,每一根銀針發著淡淡的青綠色。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看出。拾蘭驚呼,「劇毒!」癱軟在地。
我瞟了她一眼,又仔細地端詳手中的銀針,「下毒之人果然高超,一般的銀針根本看不出。……」我回頭再仔細看了一眼天鷹帝,「莫非……」我跑過去,拿出他的手,看到他的指根微黑,再看了一下他的耳背,同樣有幾點黑色,很輕很淡。「難道是……」石荊花毒。此毒劇毒無比,發作悄無聲息,只像一般風寒,傾人骨髓,殺人無形。
我低頭沉思良久,心中一片麻亂。救還是不救?殿內很安靜,只有天鷹帝淺淺的呼吸。那麼淺,那麼艱難。我看著他的病容,稜角冰冷而頑強,眉目如峰直插進發鬢。雙眼緊閉,臉色暗黃,但仍然難掩王者之氣,就像二皇兄一樣天生就是王者。
我很想救他,但他是二皇兄想殺的人。石荊花之毒,是我在宮中為自保而在百種毒花之中提取出來的,後因局勢洶洶,太子幾次想害他,才贈與他,已備不時之需。此毒一打開,有一股明麗的清香,凡聞過的人都會中毒,如偶感風寒,實則厲害無比。
他長得很像郭希陽,相似的輪廓,但氣質截然不同。一想到澹台安軒,我心中一痛,也罷。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將因我而死。是我制的毒,也該由我來解才對。
我吩咐拾蘭,扶天鷹帝坐起來。月兌去他的上衣,露出他健美的上身。而他的後背,是縱橫交錯的箭傷刀傷。拾蘭見我一驚,小聲道,「先皇忌憚陛下功高蓋主,派太子建圍攻陛下。陛下一手護著七歲的安國王,一柄長劍殺死千人。後國舅引救兵到,一舉攻下都城,才改朝換代。那次陛下也深受重傷,近年又在邊疆奔波,大大小小的傷疤,數不勝數。」我默然點頭,他的背就像一次次刀光劍影,觸目驚心。許久,我才找準穴道,給他施完針灸,里衣全濕,手心都是汗。
我從懷中拿起一把小刀,暗自忖度好位置,在天鷹帝的手腕上劃下一道口子,黑血如注。拾蘭臉色蒼白,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公主你……」「怎麼了?見本宮拿刀嚇著了吧?」她還是盯著我。我搖搖頭,卻不再說話。而這時,拾翠已經進來,「啟稟公主,熱水已備好。」我點頭,撤去他身上的銀針,讓她們二人把他扶進熱水中。後拾月捧著藥來,大驚失色,「韓貴妃領著一批人在門口吵著要進來。」「安國王呢?」我淡淡一問。「出城去了。」
我立起身,甩甩衣擺。「你們在這兒好好看著,水不能涼。等陛下耳中有黑物流出,立馬把藥倒進水中。」我轉身,「本宮且出去會會韓貴妃。」我走出宇天宮,陽光正好。一群衣著明媚,盛裝打扮的女人,立在那兒,如奼紫嫣紅的春天。
為首的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衣著華麗,頭上的鳳翹隨著她的動怒,一搖一擺。身體豐滿而輕盈,氣質如花中牡丹。此刻她正踢打守門的侍衛。「該死的奴才,等皇上醒來,本宮定要了你的小命!」姣好的臉蛋,即使生氣也我見猶憐。
我靜靜地走出,朝她恭敬鞠了一躬,「娘娘,何必如此動怒!」她不屑地看我一眼,冷哼道,「你是誰?有什麼資格跟本宮說話!來人給本宮拖下去,立即杖斃!」身後其她妃子,也在唧唧咋咋說話。有一個嬌小,頭著一朵瑪瑙的女子,走到韓貴妃面前,「姐姐,妹妹們都知道姐姐為皇上著急,但如今來了一個能救陛下的人,姐姐要冷靜啊!」
我仍莞爾一笑,「本宮知道貴妃娘娘情急失言,但各位娘娘都盼著皇上龍體康健!現在正在治療,容不得你們在此撒野!安國王回來,也不會罷休的!」
韓貴妃冷冷地看我一眼,「你,一個敵國的奸細能治什麼病?莫非想害皇上!」
我失笑,「這樣明目張膽地謀殺,本宮消受不起!還是請各位娘娘回去,等陛下龍體恢復,定會知道你們今天的真心。」我轉身離開,韓貴妃氣得跺腳,在外鬧了很久,才心有不甘地離開。此後的幾天,我照常給天鷹帝醫治,為了就近了解他的病情,衣不解帶守候在他身邊。他的皮膚因多日浸泡,已經月兌皮,面目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