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坤展要上班時向惠文說︰「我可能半夜或更晚才會回來,今天要送貨去台中,苗栗要一輛回頭車,不過要等到十一點,對方說好一千五。」
「嗯!」惠文的語氣緩和了些,她希望坤展已經回復到往日的坤展。
坤展半夜一點回到家,疲憊的他拿了一千五給惠文,惠文向坤展說︰「謝謝!」
坤展愈來愈規矩,下了班很少和其山他們去喝酒,每次賺外快也都把錢交給惠文,惠文不禁慶幸自己到麗晶酒店並且和那些人嗆了話是對的,她願意和坤展說話,星期天還會炖個豬心給坤展補身體。
事情就如此了結了嗎?不!這只是個險惡的開端。
每月的二十日是繳會錢的日子;惠文住的這條巷子路面只有十米的寬度,兩邊房屋都是同一時間蓋的二樓透天厝;有些人整修過,也有人加蓋鐵皮屋,自從惠文結婚後在這里租屋開始幾乎沒有人搬過家,所以大家算是多年老鄰居,彼此間不但相識並且十分親近,孩子在別人家吃飯是常有的事,這是人常說的︰遠親不如近鄰。
住在惠文斜對面的雅楓從前年七月起組了一個互助會,會員大部分是街坊鄰居,只有三、五個是雅楓的親戚,互助會為期三年,活會是五千,惠文暗自盤算一定要收最後一會,如果沒法收最後一會也沒啥關系,到時要是必須抽簽決定誰是最後一會,她也算賺了不少。
惠文有時放不下手邊的工作就讓坤展過去繳會錢,坤展到雅楓家時會跟阿義下棋或聊天,兩個男生廝殺起來根本忘了時間,過了十一點雅楓就會趕人,她說︰「我要關門了。」或者開玩笑的說︰「還不趕快回去,你老婆跟人跑了。」
「妳們家還要關門?阿義是為民服務,所以妳們家是7-11。我老婆要是跑了天就會下紅雨。」坤展出了雅楓的家門時回她這句話。
二十一日晚上雅楓打電話來︰「繳會錢!」
惠文看著月歷︰「真是的,都忘了。」前兩個月都是坤展過去繳會錢,事情久沒做就會忘了它。
惠文從冰箱上面的鐵盒子里拿出好幾張鈔票,這是坤展的外快攢下來的,惠文很高興不必去領錢,她算了五張拿去雅楓家,雅楓點了一下說︰「少九百五。」
「怎麼會?五張一千元的。」惠文指正雅楓的話,以前她會把身上的零錢湊一湊,不夠的再領,今天是五張千元鈔。
「哎!你們標了九百五。」雅楓提醒她。
雅楓的話如同五雷轟頂加上狂風暴雨。
「我哪有標會?」惠文直冒冷汗,該不會有人冒名標她的會吧。
「上上個月啊,你們坤展來標的,他說妳叫他過來標。」
「我哪有叫他標?我要收最後一會。」惠文剎時覺得心髒變成好幾塊大石頭彼此互相踫撞。
「我拿給妳看。」雅楓從櫃子的最上面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妳看!三月二十,許惠文,下標九百五十元,總收會錢十九萬七千八百元,二十四日坤展過來拿,他簽了名咧!」雅楓指著坤展簽的名給惠文看。
惠文雙腳一軟眼前一片黑暗。
薄荷味和太陽穴的清涼使得惠文張開眼楮。
「妳不要嚇死我。」雅楓幫惠文按摩肩膀,她的臉色比惠文難看。
惠文喘了幾口熱氣後說︰「等一下我再來九百五過來。」
「喂!妳是怎麼了?生病了嗎?」雅楓專注地看著惠文,想從惠文的臉上看出端倪。
「沒什麼,我回去了。」此時惠文只有一個想法︰家丑不可外揚。
回家的路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十公尺,惠文卻是舉步維艱;所有的事都明朗了,前兩個月都是坤展主動說要去繳會錢順便跟阿義聊天,都是那些該死的外快蒙蔽了她的眼楮,她以為坤展回復到往日的樣子。
那條路好長,回家的路、死會的路、等待孩子長大的路。
「錢呢?」惠文木然地問坤展,她心里非常明白問了也是白問,但她不能裝作不知道。
「什麼錢?我都交給你了。」
「會-錢。」惠文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會錢?」猛然間坤展感到狼狽。
「呃,上次我跟妳提過幾個同行想出來自己做,他們決定一股五十萬,我覺得老是當司機也不是辦法,所以就湊了二十萬入股,這事我跟妳提過的嘛,妳忘記了嗎?」坤展很有自信的回答。
「你覺得我很好騙是吧?你說什麼我就相信什麼?」惠文的眼楮射出一陣寒光,好像看見殺父仇人般的咬牙切齒。坤展看了不禁打個膽寒而畏縮起來。
「真的,妳不要老以為我騙妳,最近幾個月跑外快的錢不都交給妳了?」坤展趕走膽怯,極力保持鎮定地回答。
「你認為給我一點甜頭我就會相信你?標準的放長線釣大魚。你根本沒去跑車。」女人的聲音很憤怒。
「妳要我一輩子都當送貨員嗎?妳也知道我搬東西會喘,有時喘得像要死掉一樣,我做這一行十年了,老板轉個手能賺多少錢我很清楚,這個錢我為什麼不自己賺呢?」
惠文冷冷地說︰「如果照你講的,你為什麼不和我商量?別說商量,你為什麼不讓我知道?這種事見不得人嗎?」
「我怕妳反對。」坤展已經把情緒安定下來了,他認為這件事已經接近尾聲了。
「好!帶我去看看你跟誰合伙,在哪里做?」
「明天我帶妳去。」坤展用一貫的拖延戰術。
「不!現在就去。」
「妳別鬧了好不好?現在已經八點了。」
「八點又如何?店面在哪里?你跟誰合作?把他的電話給我,總不會連電話都沒有吧!」惠文絲毫不放松。
「妳有精神病啊?我懶得理妳了。」坤展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家。
從這一刻起坤展連續好多天不見人影,惠文打電話到日升五金,接電話的會計小姐說坤展已經好多天沒來上班;會計小姐最後加了一句︰「我們老板說他可以不必來了。」
「我這兩天會找到他。」惠文趕緊說。
「可是,」會計小姐為難地說︰「應征的人已經來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