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已經有了正月十五節日的氣氛。濱江大道兩邊的行人越來越多,沿江的石板路和廣場上賣小飾品以及玩具的攤子多了起來,不時有小孩拿著幾束紅玫瑰跑到戀人的身邊,纏著男人給女人買花。多數企業的門口都早早的掛起了燈籠。一些小孩提著紅燈籠歪歪扭扭的跑著,身後是一直張著手生怕孩子摔倒的父母。我慢悠悠的逛著,感受著和諧,順便從攤上買了兩包紅蠟燭,準備太陽落山了送燈。
回到家後,方霖還沒有起床。
我把蠟燭放在茶幾上,推開臥室門說︰「都幾點了?還不趕緊爬起來。」
方霖正坐在床上,我拉開窗簾,讓陽光透進來。我坐到她身邊,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小聲的說︰「不舒服麼?看你病怏怏的。」
「我以為你忘記說好今天要陪我的。」
「怎麼會呢?我只是去公司整理了一下文件。剛接手工作嘛,麻煩總少不了的。」
方霖沒有再說話。我悶悶不樂的走了出來,倒了杯水,點上支煙,拿起遙控器胡亂的換頻道。方霖不一會兒穿著睡衣出來了,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就進洗手間了。我又順手拿起旁邊的報紙,翻看有什麼新聞。
方霖拿著毛巾擦著臉就出來了︰「喂,想好今天怎麼陪我玩了麼?」
我一愣︰「哎呀,還沒有想呢,光想著陪你,就沒有工夫考慮怎麼安排了。」
方霖撅著嘴進臥室換衣服去了。她在屋里說︰「你少根筋麼?知道陪我還不考慮怎麼陪我?敢情你知道餓了要吃飯卻不去想吃什麼飯麼?」
我突然有些厭煩,感覺這個女人真是羅嗦。我控制著情緒,平靜的說︰「好啦,別唧唧歪歪了,過會兒隨便你了,我肯定會安心的跟著你的。」
方霖也沒有再說話。
等方霖收拾的差不多了,我試探著問︰「要不咱們去你學校看看?」
方霖生氣的說︰「看屁啊,學校這兩天才報道開學呢。」
我莫名其妙的說︰「那你這幾天都怎麼過的?學校不上課,可你們學舞蹈的都早來了吧?」
「你搞笑麼?都大四要畢業的人了,誰那麼早來學校受罪?」
我呆呆的看著方霖,不知道再說什麼。
方霖看我沒有說話,就說︰「哎呀,不用內疚了,我也不是因為陪你才回來宜昌的,你要知道,我在哈爾濱也沒有事情做,何況當時和我父親吵架了。」
我走過去靜靜的抱著她,幸福的抱著她,感到愧疚的抱著她。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好了好了,別這樣了,我沒有怪你。」
「你怎麼像是跟孩子說話一樣?我只是突然想抱抱你了,很想抱抱你。」
我始終沒有說出「對不起」三個字。一個下午我都沒有對她說抱歉,只是安靜的跟著她,一會兒逛東一會兒逛西,累的腿腳不听使喚了也沒有向她抱怨。我欠她的,可能欠了幾輩子了,上天讓我遇見她,是讓我報答她的。我第一次相信了緣分。
趁方霖在試衣服的空擋,我偷偷的跑出去,買了束大紅的玫瑰,一直放在身後,等著她試好衣服走過來讓我評價的時候,我突然把玫瑰放到她面前。她淡淡的微笑了一下,雙手捧過,深深地聞了一下花香。旁邊的售貨員一直樂著看我們兩個。一股靜止的幸福正悄然而起,不需要言語,特別是對方霖而言,她不會因為開心就會活蹦亂跳的。
在外面吃過餐,我突然想起要送燈。這個時候,老家那邊已經送上燈了,只要天黑,只要家里的畜禽都進了圈或者窩,只要沒有風,這個時候已經滿村子都閃爍著蠟燭光了。
方霖看了看我,說︰「送什麼燈?」
「就是點蠟燭啊。把燃著的蠟燭放在門口和窗台,還有路口,讓四處通亮。」
她歪著頭問︰「為什麼要點蠟燭?」
「正月十五點蠟燭你不知道麼?」
她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我跟方霖點上蠟燭,一一放在門口邊和窗台上。我挑了三個最大的蠟燭,點著放在茶幾上,然後跟方霖說︰「來,老婆,照照眼楮,明目;照照耳朵,靈聰;照照嘴巴,長點兒口福。」方霖安靜的照著做了。
等蠟燭都熄滅後,我把燃盡的蠟燭油重新熔化,里邊放上根針線,又捏了個大大的蠟燭。點上蠟燭後,我把燈都關掉,只允許蠟燭忽閃的微弱的光照亮,家具和身影都隨著燭光晃動,整個屋子顯得安靜而空寂。
方霖靜靜的偎在我身旁,我舒松的靠在沙發上,在這樣安靜的夜里感到絲絲微涼。我探了子去拿煙灰缸,方霖或許因為完全放松的靠在我肩膀上而滑了下來。我扶了一下她,又恢復了剛才的狀態。
打火機「啪」的一聲響,火苗竄起,只照亮了我的臉。
我喜歡這樣的安靜,包括我寫文字的時候,都喜歡在寧靜而顯得孤寂的夜里去尋找心靈震撼的文字。文字即情感。當我把文字作為情感的時候,為了文字我可以放棄休息而不知疲倦。所以,當我在深夜仍不睡覺而繼續敲打鍵盤的時候,方霖就會說「鼠標模久了也讓你很舒服麼」。
我思故我在。我使勁的思索,我就拼命的存在。思索的越多,就活的越累。可不思索,就只能固執的存在,那個時候,連存在的理由都找不到了。不能不思索,不自覺就思索了,特別是在這樣的環境里。如果這算作安詳,那該多好?我和方霖成就了唯美的愛情,子女們在外生活,我和方霖就這麼安靜的坐著,回憶往事,感受幸福。現在,如果算的上親近就夠了。就讓愛沖擊著神經,然後慢慢平靜,彼此相擁。
蠟燭燃盡了,我和方霖都沒有誰去開燈。可能方霖也習慣于安靜,如同孤獨的我。我試探著抓起她的手,然後轉過身子慢慢的去親吻她,直到我嘗著咸的味道。原來濕漉漉的不是我的唾液,而是她的眼淚。
我扶好她,起身開燈,看著淚眼汪汪的方霖,呆呆的站著不動。她流著淚看著我,然後把臉埋在了我身上。
過了很久,在這樣抽泣著緩慢的時間里,我不知道該從何安慰她。我扶正了她的身子,蹲下看著她,她抹去了眼淚,對我悲情的一笑。
我輕聲的問︰「怎麼了?」
「太安靜了,有些孤獨。」
「我不是一直在陪著你麼?」
「可你一直不說話。」
我看著方霖,又一次讓我覺得她很可憐。她可憐,所以需要我同情。我把同情摻合在了愛里邊,愛就成了混合體,不再單純。我雖然愛著她,可我也難以分辨這份愛是否會成為多余。我不願多想,自欺欺人也好,我寧願就這麼持續下去,告訴她我愛他。我擁方霖入懷。
「這太安靜了,讓我想起了我以前的寂寞。」
以前?又是以前。
我沒有情緒激動,反而欣賞她的冷靜。自從我認識方霖以來,她總是在大喜大悲間表現出一定的冷靜,所以我想不明白,為什麼當初她會選擇跳江。人如果真的可以返璞,或許世間在拯救之後就沒有了悲劇的再發生。丑惡的事件每天報導不完,丑惡的事件每天照樣發生。終歸是人性的泯滅,注定了天為與人為的差別。可方霖,難道是在拯救後的蛻變?或許,對愛情的虔誠是她如此平靜的理由。
「以前,咱們都不要想以前了。我不知道你的以前,你也不知道我的以前,咱們都重新過生活,從你我相識開始。」
方霖哽咽著「恩」了一聲,松開了我的懷抱。方霖進了洗手間,我突然想起該給家里和幾個要好的朋友打電話了,然後撥通了幾個號碼。
方霖出來後問︰「怎麼這麼多電話?都給誰打的?」
「給家里,還有大P他們幾個朋友和同事。你也得往家打個電話啊。」
方霖點了下頭,然後走到陽台撥通了她父親的電話。
方霖掛斷電話後告訴我︰「我父親一個人在諾大的房間里,只有保姆在來回的打掃收拾著東西。」
「你父親也僅僅是個父親,他也需要天倫之樂。」
「我真的有些想他了,我突然害怕他孤單。」
「你既然在學校沒有事情,不如回去趟看看他。」
方霖點了下頭。